两人互施一礼,催马冲刺。何遇打定了”只守不攻,断其兵刃“的主意,便用不着抢着出矛。
冉裕见何遇不抢先手,便一催战马,奔腾如飞,一矛直刺,直取何遇咽喉。
何遇大喝一声,矛做棍使,全力挥击冉裕矛尖,本以为这下子能砸个正着,谁知对方矛尖一缩,飞速退了回去。何遇力道用老,砸了空,正准备挺矛直刺,那矛尖又从原路神速刺来,何遇情急智生,弃了己矛,空手抢夺对手长矛。
冉裕矛尖一跳,直向何遇掌心刺来,何遇急忙缩手,脖子一凉,对方长矛已是抵在自己脖子上。要不是冉裕点到为止,凭着战马的对冲惯性,何遇已被穿喉而死。
冉裕中平一枪,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的变招简直神出鬼没,比何遇的”马上三式“更直接,更高效,更致命。在对方压制下,何遇半点枪法也使不出来。
何遇心服口服,翻身下马,倒身拜倒:”大帅家学渊博,神乎其技,在下愿断一臂,以谢大帅,只是慕容娘子年纪幼小,大帅遭难时,她尚未出生。尊君英雄盖世,料想不会与一弱女子为难。大帅若杀慕容娘子,尊君必以为耻,不以为荣。”
何遇记得,史书记载,冉闵左持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迎击,一次斩杀后燕士兵三百余名,其武勇比之项羽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这样说是在投冉裕所好,以便救慕容珊珊一命。
有个白发银须的威猛老汉这时插话道:”大帅现在武艺比之先帝,已是青出于蓝了。“
慕容珊珊听何遇这样说,心下一阵激动,款步上前道:“大帅,小女子自愿一死,与别人无干,还请大帅不要砍断这位小郎君的胳膊。”她的气质如空谷幽兰,说不出的娇柔清雅,楚楚可怜。在场诸人一大半动了恻隐之心,愿意放过慕容珊珊。漂亮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这放到哪个朝代都是一样。
冉裕抚须而笑:“我的武艺倒不是出自家传,至于慕容娘子,既然上得山来,总不能随便就走,小娘子既是法显大师女弟,就请小娘子在先帝牌位前祷告三天,老夫虽不才,怎会取小娘子性命,适才相戏尔!”
冉裕话一出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慕容珊珊深施一礼道:“多谢大帅不杀之恩,小女子愿意在佛堂为大帅祷告。”
何遇察言观色,冉裕慷慨豪迈,不失英雄本色,更不是小气之人,断不会要自己自断一臂,便故作豪迈道:“大帅仁义,在下佩服,就请取过刀来,我自断一臂。”
冉裕呵呵笑道:“以武会友乃人生一大乐事,断臂大可不必,小友姓甚名谁,可否见告,年纪轻轻却有这等功力,实在让人叹服。”
何遇心下大喜,化敌为友,再好没有,当下朗声说道:“在下晋陵何遇,字遇之,现居陈家坞。”
一言既出,众人喧腾起来。
有人便问:“可是一举击破天雄堡的少年英雄何遇。”
何遇谦虚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团团一礼,风度翩然。
何遇血战歇马岭,夜挑天雄堡,文武全才,忠义无双,在这一带早已传遍。
冉裕从马背一跃而下,端坐在四轮车上,仔细打量何遇,心下爱极,笑眯眯说道:“小郎君天资聪明,可惜未遇名家指点,璞玉未雕,实在可惜,老夫有一套剑法、一套枪法相赠,不知意下如何?“
傻子都听得出来,冉裕这是动了惜才之心,欲收何遇为弟子。
何遇无门无派,没有根基,现在能有机会拜冉裕为师,自是再好没有。
”师父在上,弟子何遇见礼。“何遇心潮澎湃,退后几步,一撩袍襟,跪下便磕头。他不知东晋拜师礼节,也不知要磕几个头,只是觉得和冉裕投缘,磕得越多越好。
”好。。。好。。。好。。。好徒儿。。。够了。。。够了。。。“
冉裕伸手扶起何遇,不由老泪纵横。他幼时死里逃生,天涯漂泊,终于学成惊人武艺,可仇家却相继离世,报仇不成,练功心切,伤了腿筋,变得半身不遂。冉裕一生未曾婚娶,年近花甲,膝下无有子息,今得何遇为弟子,老怀大畅,是以悲喜交加,流下泪来。
众人见冉裕收了何遇为弟子,纷纷过来抱拳祝贺,称呼何遇为”少主“。
何遇心道:”这些人都是乞活军旧部,好好引导,将是自己一支强大的依靠力量,今日拜得名师,陈家坞也平添助力,一举几得,再好没有。“
天色将晚,何遇害怕灯儿担心,禀告师父,欲下山去接灯儿。慕容珊珊也愿同行去见法显大师。
冉裕毫不见疑,笑道:“既如此,骑我白龙驹去,为师在山上等你回来。”
连云寨位于五莲山连云峰上,四周有大小四座山峰与其索道相连,易守难攻,只要不同时堵死五处山道,可说是固若金汤。
何遇、慕容珊珊,两人两马从另一近道下山,大半个时辰便到了山下。
山路崎岖,两人也顾不上说话。这时到了平地,慕容珊珊打马追上何遇,正式向他道谢:“多谢何郎君冒死相救。”盈盈一笑,如花解语。
何遇心中莫名一跳,不敢正视慕容珊珊,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师父本无害你之意,倒是我莽撞了。”
慕容珊珊轻笑道:“何郎君过谦,在咱们鲜卑人看来,我是郎君所救,便是郎君奴仆,今生要听命于郎君的。”
何遇吓了一跳,双手连摇道:“公主金枝玉叶,如此说话让何遇汗颜。”
慕容德才智杰出,膝下仅有此女,爱若珍宝。慕容垂信任胞弟,对这个亲侄女也疼爱有加,便直接加封了公主,称号”兴国公主“。这是后燕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
九重寺离此不远,慕容珊珊去过几次。盏茶功夫,就到了山门。寺院不大,只有两进屋舍。打门进去,法显,灯儿正等得心焦。
灯儿一眼就看到何遇脸上的肿胀,大为担心:“何郎,你脸上什么回事,被人打了吗?”眼中有泪溢出,显得心疼不已。
何遇嘻嘻一笑,说道:“说来话长,不碍事了。”
九重寺主持是个黑瘦矮小的老和尚,见状便要安排斋饭。
何遇挥手道:“不劳大师,我们这就要走。”随手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主持,道:“请大师在佛祖像前添些香火。“
主持得到银子,连声道谢。
当下,法显、何遇、灯儿、慕容珊珊重新通名见礼,诉说了事情经过。灯儿听得一阵后怕,紧紧抓住何遇的手掌。
事出紧急,法显中午没来得急问何遇姓名,这下知道了,合掌念佛感谢。
灯儿偷偷打量慕容珊珊,脸上有一丝悻悻之色。女人都爱美,灯儿出身微贱,但容貌出众,嫁得如意郎君后,性子本来活泼不少。但今晚一见慕容珊珊,心下便自觉不如。
她本就觉得高攀何遇,一直为之烦恼,今晚又为慕容珊珊容光所慑,一时心情灰暗,突然感觉自己百无一是。
陈卿云纠缠何遇,灯儿大为不满,但还不至于自惭形秽。她心中隐隐有种不服气,陈卿云只是命好而已,自己容貌并不输于她。
但慕容珊珊是个例外,号称鲜卑二大美女之一,身份贵为公主,软硬实力均非陈卿云可比,一时之间便吊打了灯儿。
何遇暗忖:“美无止境,灯儿、陈卿云已经算是大美女了,慕容珊珊、拓跋燕却是更胜一筹,按她们的风格来说,慕容珊珊是灯儿plus,拓跋燕是陈卿云plus。这个世上,就不知还有没有比慕容珊珊、拓跋燕更美丽的女子了。
何遇心细,见灯儿有些沮丧,便挨了过去,轻声说道:”天下女子千千万,只有灯儿最好看。“
这是两人之间暗语,逗灯儿开心最是有效。果然,灯儿噗呲一笑,冲着慕容珊珊微一努嘴,在何遇耳边说道:”夫君骗我,她最好看。“
何遇忍禁不住,笑了起来。这样一逗灯儿,灯儿心下觉得夫君还是最在乎她的,颜色顿时便生动起来。
其时夜幕已降,慕容珊珊透过廊下灯笼发出的黄光看去,何遇和灯儿十指相扣,有说有笑,像极了她心中朦胧的爱情模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何郎君少年英雄,声名远播,却和婢女出身的夫人这样琴瑟相得,真是让人。。。。。。“
慕容珊珊也说不出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便招呼大家上马,连夜赶往连云寨。
半柱香不到,一行四人已是到了连云峰下。早就有喽喽兵通报上去,大小头目点了灯火下山迎接。
冉裕年过花甲,膝下无子,这连云寨主的位置很有可能就落到何遇头上。感情投资赶早不赶晚,是以欢迎仪式很是隆重,人人含笑,处处热烈,倒让何遇颇为过意不去。
灯儿更是心花怒放,心里美滋滋想:“还是夫君有本事,半天功夫就救回了慕容娘子,又成了连云寨的少主。”夫贵妻荣,古今同理。灯儿出身微贱,在陈家坞人人皆知,虽然何遇在坞内混得风生水起,但很多人见了灯儿还是不够重视。
连云寨可不一样,大部分是乞活军后代,是流民子弟,身份和灯儿一样。众人早就听说何遇娶了一女婢做夫人,今日一见,还真是这样。灯儿模样俊俏,性格乖巧,和寨中众人天生没啥隔阂,说说笑笑,没多少功夫就和大伙儿混得熟了。
倒是慕容珊珊一脸矜持,除了倾听众人谈话,脸上偶尔露出微笑外,话也不说一句。她气质高贵,容颜绝美,虽无意拒人千里之外,但连云寨众人还是远远避了开去,对她是尊重远多于亲热。
圈子不同,不必相融。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天然鸿沟还真是不小。
大家有说有笑,大半个时辰,到了峰上。连云寨杀羊宰羊,张灯结彩,为何遇四人接风,也是庆贺寨主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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