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启动,何遇骑马经过慕容麟、慕容绍身边,投去仇恨一瞥。仇人近在咫尺,却是没法快意恩仇,心中很是郁闷。
一行五百军士,外带五辆马车向着辕门缓缓启行。
何遇按辔缓行,打量后燕军营,井然有序,杀机四伏,心想:“慕容楷不愧名将之后,这军房布置极为巧妙,我本是来杀他的,现在却要为他护送灵柩,这两日来的遭遇真是奇之又奇。”
灵柩出了辕门折向东行,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驿亭。此处继续向东,便是往中山,往北便是去连云寨。
众目睽睽,慕容珊珊不便下车,隔窗递出一只羊脂玉镯来,伤心道:”今日与郎君相别,无物相赠,这是我日常佩戴之物,赠与郎君,以作他日相见信物。“
何遇接过玉镯,上面还带着慕容珊珊的体温,想起二人两日来的温馨旖旎,心下很是不舍,强压伤心道:”娘子别后珍重,何遇目送娘子远去。“
嗯———
慕容珊珊轻声答应,声若蚊咬,已是泪湿裙裾。
蹄声得得,车轮辚辚,护灵队伍继续北行,去得远了。何遇驻马远眺车队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天际,才拨转马头,向着连云寨方向驰去。
跑出去不到五里路,就见烟尘滚滚,数十位骑士迎面奔来,中间一人体格魁伟,正是冉裕,他身旁一人,长发飘飘,却是陈卿云。
原来白龙驹在山中游荡了两日,没等到主人归来,便老马识途,回到连云寨。马归人未还。冉裕料想出了大事,便带了寨中好手,出来寻找。陈卿云担心不过,也一并跟了过来。
何遇见了师父,心中大喜,正欲招呼,就见对面骑士中有人弯弓搭箭,正要施射。
何遇见状,急忙摘下头盔,挥手大叫:“师父,师父,别放箭,别放箭,我是何遇,我是何遇啊。。。。。。”
声音随风送去,对面骑士听得真切,放下弓箭。
何遇策马奔到冉裕近前,马上躬身道:“师父,徒儿双足受伤,不能下马,请师父勿怪。”
冉裕见何遇无恙,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又听他说双足受伤,忙问起原因。
何遇一边和众人见礼,一边说了自己这两日的行刺经过。
陈卿云家破兄亡,虽才几日不见,面容已是清减了许多,清亮双眸看着何遇,满是牵挂和担心。
冉裕听罢,愠怒道:“遇儿好不晓事,慕容楷是何等样人,岂会让人轻易刺杀,亏得有惊无险,不然。。。。。”一时语塞,担心得说不下去。
何遇也觉得自己太过鲁莽,急忙做了检讨,并说了慕容楷身故的事。
冉裕听了,脸上现出恨意:“想不到仇人又少了一个,哎。。。。。”
“师父,不必难过,慕容楷虽死,慕容绍还活着,咱们找他报仇,也是一样。”
慕容绍、慕容麟害死灯儿,这个仇是非报不可的。
众人调转马头,向连云寨方向驰去,一个时辰后,来到山下。
何遇双脚受伤,平地走动还不打紧,登山越岭却是不行。有喽啰兵找来肩舆,替换着抬了何遇上山。
到了山上,何遇紧张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感觉有些疲累,和大家吃了饭,又泡了个澡,换好衣服正准备小睡片刻。
就听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陈卿云走了进来。她一直担心何遇脚伤,带了家传金创药来看他。
灯儿活着的时候,就有意将正妻位置让与陈卿云,只是何遇没有答应。现在灯儿已逝,什么阻碍都没有了,何遇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关心。
陈卿云遭此惨变,性格有些消沉,人也憔悴不少。她是陈家坞内当家,但一直由兄长罩着,现在陈敬已亡,忽然之间就觉得失去了靠山。
何遇站起来,正要说话。陈卿云已蹲下身去,捧起他的一只脚,道:“何郎不要多礼,我看看脚上伤势。”她身份虽不及慕容珊珊,但也是名门贵女,这种伺候人的事情,是第一次做。但因为深爱何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何遇有些过意不去,不停道谢。上司变女友,他心里一时转不过弯来。在陈卿云面前,何遇总是有些放不开。
陈卿云认真检查完脚伤,换上新药,另一只脚也是一样施治。陈家坞的金创药颇有神效。敷上之后,何遇就觉伤口一阵清凉,很是舒服。
陈卿云道:“何郎脚伤亏得医救及时,已经不碍事了。”何遇道点头:”说的是,幸亏遇到慕容珊珊,不然我怕是见不到娘子你了。“
提到慕容珊珊,陈卿云眼睛一亮,好奇问:”听人说,那慕容珊珊号称鲜卑双璧,真有这样漂亮吗?“
女人总是敏感的,陈卿云敏锐觉察到,这个叫慕容珊珊的女子八成也倾心何郎君,而且她还是出身皇族,贵为公主,身份地位是自己所不能比的。
灯儿遇到的问题在她身上重演,只不过情形正好掉了个个儿。
何遇不是傻瓜,知道陈卿云的担心,又不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含混道:”是挺漂亮,和娘子一样漂亮。“
陈卿云见何遇心不在焉,心有不甘,鼓足勇气又问:”何郎曾答应卿云,若认识卿云在前,愿意娶我为妻,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
她性格泼辣,敢作敢为,又爱极何遇,这时隐约感受到慕容珊珊的威胁,是以单刀直入,直接拿话逼住何遇。
这——
何遇没有丝毫准备,只是觉得至亲新丧,谈男女之事有些不妥,正不好措辞,就听冉裕“哈哈”朗笑,走了进来。
“遇儿,陈娘子既如此说,你切不可辜负了她。”冉裕对两人之间的事有些耳闻,但碍于灯儿,一直不好细问。现在灯儿身故,以陈卿云的品貌,足以配得上徒弟。
何遇、陈卿云一起向冉裕见礼。
冉裕摆一摆手,捋髯对何遇说道:“陈宗主和灯儿去世不久,你有些顾虑也是自然,但我辈学武之人又岂能为虚名俗礼所牵累,要师父说,陈家坞新破,正要你振作起来,带领大伙儿渡过这个难关,你娶陈娘子,名正言顺,大伙儿见了,还能提升些士气,灯儿在天之灵也一定欢喜。”
顿了一顿,又说道:“前日大魏长公主拓跋燕派人来联络,邀请连云寨和陈家坞派兵去平城,一起抗击慕容狗贼,我想了两天,想听听你的看法。”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连云寨、陈家坞要想报仇,单凭自己,怕是难以如愿,要是与北魏结成强援,则事情大有可为。
想明这些,何遇建议道:“师父,拓跋魏实力不俗,和他们结盟,报仇的胜算要大了许多,我的意思,不如答应下来,相机行事。”
“嗯,我也是这样的看法。”冉裕拧紧眉头,又道:“只是咱们和拓跋魏素无交情,冒然派兵去的话,不知道深浅,我的意思,不如先派两个人前去探个虚实。”
冉裕经验老到,顾虑很是周全。
何遇一想,道:“师父所说不差,派别人恐怕不行,不如让徒儿先去看看。”
冉裕道:“慕容大军已出雁门关,不日就要进攻平城,你脚伤未痊愈,现在派你去,怕是不方便。”
何遇道:“不妨事,此去平城,得有四天时间,绕行远路,避开燕军的话,六日才能到达,到达之日,我的脚伤也就好了。
”再说,燕军围攻平城,目的是为了调动拓跋珪派军增援,以此来削弱魏国对都城盛乐的防守,所以,慕容大军出了雁门关,未必立刻就攻打平城,咱们有足够时间。“
何遇分析得有理有据,让冉裕没法反驳,正自犹豫。
就听陈卿云说道:”冉大帅,何郎若去平城,我愿意陪同前往,侍奉左右。“
陈卿云武功不弱,又能独挡一面,由她陪同,是再好没有。
”好,既是如此,就这样定了。“冉裕以手击掌,下了决心,又道”陈娘子和遇儿前往平城,为免非议,便由我做主,将婚约定了,等大事完成,再举办正式婚礼,你们意下如何?“
冉裕这样安排,既能避免两人同行,相处尴尬,又能圆了陈卿云一直以来的愿望。
先订婚,后结婚,对死者没有不敬,于大礼上也没有不合,是个很好的安排。
陈卿云想不到幸福来得这样突然,粉脸微红,随口便改了称呼:”卿云但凭师父安排。“
何遇有些不知所措,脑海中闪过灯儿、慕容珊珊的影子,扭头看见陈卿云期待的眼神,便也说道:”徒儿听师父安排。“
”哈哈,哈哈。。。“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择日不如撞日,也不用合什么八字,订婚就在今晚吧“
冉裕吩咐下去,山上准备酒席,晚上为两人举行订婚仪式。
因为事出突然,又有至亲新丧,所以当晚订婚仪式举行得热烈而不喧腾。山上众人知道内中缘故,言语喝酒都比较克制。
半夜席散,何遇与陈卿云送走宾客,拜祭了陈敬和灯儿,携手来到小院。时近初夏,山月硕大,挂于天穹,照得四周一片空明。
两人并坐窗前,陈卿云将头靠在何遇肩上,一头青丝洒落下来,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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