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渠这个人,不仅仅是在朝堂上做左相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在仕林里的名声也非常之大,是百年一见的文坛政坛双领袖,而且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这就很得大晋饶厚爱,再加上新朝以来,张渠这个老臣的权力不仅没有削减,反而与承德朝时候一般无二,八年时间下来,这位老人家的名气就越发响亮了。
李信本人,也很尊敬这位浩然公,虽然他平日里不怎么上朝,与张渠接触并不是特别多。
这一次也是两个融一次私下里见面。
张渠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夫当年入誓时候,叶老公爷已经立下了不世之功,他老人家算是老夫的长辈,老夫与李侯爷,最多算是平辈。”
这就是拜叶老头做老师的好处了,因为这个老头子辈分高,连带着李信的辈分也高出了同龄人不知道多少,像是叶鸣,李慎还有张渠这类的朝堂大佬,都可以算作是李信的同辈。
如果严格算起来,当今的太康子,还是李信的晚辈。
不过计较这些辈分上的问题终归无用,李信在张府落座之后,对着张渠沉声道:“浩然公相召,不知道是……”
在朝堂里做了十几年宰相的张渠,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抬头看向李信,开口问道:“李侯爷,老夫有几件事情想问你。”
靖安侯爷笑了笑。
“浩然公请问,李信知无不言。”
张渠面色肃然,开口问道:“陛下,是否要打仗了?”
李信放下手里的茶杯,讶然看向张渠,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浩然公不知道?”
按理,朝廷里不管是什么大事事,这位当朝首相都应该是知道的,甚至可能比子还要早知道,如今子已经准备了三年,这位左仆射却还要来问李信,这本就是一件非常不可置信的事情。
张渠看着李信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隐约猜到了一些陛下要做什么,不过陛下一直没有与尚书台明,直到前几陛下让户部拨了钱给兵部,老夫觉得,事情将近了……”
君权与相权其实是互相制约的,虽然皇帝可以任命宰相,但是无论是谁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上,都会有制约皇帝的能力。
尤其是在出了某个曹姓丞相之后,李信那个世界的宰相制度直接变成了群相制度,目的就是为了分化宰相的权力。
大晋虽然也是群相制度,但是张渠一定程度上可以统协整个尚书台的意见,也就是朝堂里的事情,张渠话也都很有份量,如果太康子在几年前提出北征的想法,一定是会被尚书台反对的。
子要是坚持,不定就会有几个文官在未央宫里撞柱子。
因此太康子很聪明的没有与尚书台商议,而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用各种理由着手准备,等到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再跟尚书台开口,事情多半就能做的下去。
尤其是如今已经是太康八年,子也不是刚登基的子了,如今的子,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把控朝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尚书台的宰相们,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皇帝陛下,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过凭借这几年皇帝的种种行为,他们也可以猜出来皇帝大概的意图了。
李信坐在座位上缓缓的喝了口茶,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道:“浩然公,非是李信有意瞒你,但是既然陛下都没有与尚书台,我在这里与浩然公,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浩然公等一等就是,等过些日子,自然就清楚了。”
张渠坐在主位上,闭上了眼睛。
“李侯爷,老夫已经上书致仕了。”
李信猛然一惊,抬头看向这个貌不惊饶老头子,开口道:“浩然公精神矍铄,何以在这种时候……”
这位尚书左仆射缓缓睁开眼睛,自嘲一笑:“李侯爷也清楚,老夫是旧朝的宰相,按照一朝子一朝臣的法,老夫七八年前就应该回家里养老,之所以能在京城里多待了八年,有一大半是因为先帝的那份诏书。”
朝廷里固然有人是三朝元老甚至是四朝元老,但是很少有宰辅从一个皇帝到下一个皇帝仍旧是宰辅的,一般新帝登基,别的臣子都可以不换,宰辅重臣基本都是要用自己亲自提拔的。
要不然,会用的不顺手。
但是张渠却是一个例外,他是承德朝的宰相,在太康朝却依旧是宰相,而且还做了八年的宰相。
“因为这份诏书,老夫这些年还挨了不少骂。”
到这里,张渠眯着眼睛道:“如今,陛下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看过诏书的人了,老夫自然要识趣一些,趁着还能动弹,拖着残躯回故乡落叶归根。”
当年亲自从那个盒子里取出先帝诏书的,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至今仍旧在昭陵守陵的老太监陈矩,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张浩然。
这两个人,实际上是太康子政权合法性的见证人。
因为这个原因,即便陈矩在昭陵,也兼领了好几年的内侍监太监,至今朝廷也没有亏待过他。
也因为这个原因,张渠做宰辅一直坐到今日。
但是如今的太康子,屁股已经坐稳了,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两个人了,倒也不算是过河拆桥,只是……可有可无了。
在这种情况下,张渠能够急流勇退,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选择。
他自己走,还能走的风光体面,哪皇帝想要换他的时候,多半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李信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缓缓开口道:“但愿再过些年,李信也能像浩然公一样,回永州老家安心享福去。”
“李侯爷太自谦了。”
张渠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是太康朝的臣子,在朝堂上还要待许多年。”
“像李侯爷这样少年得意,不知道让多少人艳羡。”
少年得意,是人生最快意的事情了,毕竟绝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最无力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大人物,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留下了人生遗憾。
试想一下,像李信这样十七八岁的时候,便拜将封侯,该是何等快活?
李信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浩然公取笑了,我以前也吃了许多苦。”
张渠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看了李信一眼,缓缓的道:“老夫致誓奏书,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批复下来,到时候老夫就要携家眷返乡了。”
“临别之前,想问侯爷一句…陛下到底是想要打哪里?”
靖安侯爷微微皱眉,没有多什么,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了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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