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手心很暖, 被握住的地方热得发烫。许然用力将手往回抽,可贺承表情近似于哀求,让他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你……”
许然愣愣地看着这个跪倒在自己脚边的男人。这些年来从来都是他处在贺承的这个位置,苦求着对方不要放手,不知何时两人倒了个个儿,这叫他实在无法习惯。
“你先起来。”他皱着眉说, “别这样。”
贺承固执地摇头,仿佛知道只要自己起身, 许然就会离开似的。
许然无奈,“你让我留下,是想让我做什么?陪你上床?”
贺承一怔, “不, 不是, 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半天没有说出个明确的答案。
他看起来不像是精虫上脑, 许然也不觉得会有人对着自己这幅样子兴奋,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僵,贺承就在那儿跪着,不起来,也不说话。
许然逐渐镇定下来,轻轻将他的手拨开,“别这样勉强自己,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怎么可能没有必要!”
贺承捂着脸,身体近乎隐忍地颤抖着, “我还能做些什么,你说,只要你说,我一定……”
“贺承。”
许然不忍看他这般疯癫的模样,轻声阻止。
贺承抬起头,一双平日里精明凌厉的眼中竟满是迷茫。他无措地抬手想再去触碰许然,却停在半路,忽然站起,打开床头柜疯了一样地翻找着什么。
“在这儿……你等一下。”
他抽出一张银行卡,塞到许然手中,“给你。”
卡面上是一串许然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许然看看它,又看了看贺承满怀期待的脸,好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的。”贺承重新跪下来,扶着轮椅,“里面的钱,我都没动过。”
许然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他掂量着那张银行卡,淡淡道,“你到现在都觉得,当初我是图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的吗?”
他以为贺承开窍了,没想到贺承还是那个对事物的认知停留在金钱方面的长不大的孩子。
“这张卡是我去c市前给你的,里面的六十万,是留着万一出现意外,你家里不肯接济时的备用。我没跟你说过,这原本就是给你攒的钱,你自己随便花了吧。”
他将银行卡递回去,贺承没接。手一松,卡片掉到地上,落在贺承脚边。
贺承垂眸,声音闷得发慌,“这里不止六十万了,我添了新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拿着,这些都是你的。”
许然没有回答。
贺承近乎哀求地望着他,“我知道你不图钱……我知道,但是我只有这个了,你得让我给你。”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许然叹了口气,“你喝醉了。”
等酒醒后,也不知会多后悔说过现在这些话。
酒后没有乱性的贺承看着倒是新鲜,现在他就像个失去了方向的小孩,一头撞着那堵看不见的南墙。许然推开他,与他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了。”
一觉醒来,就都忘了吧。
贺承茫然地看着他,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今晚这个男人失去了他的锋芒,许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悲伤。他双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想要触碰许然的双腿,却被许然冷冷呵住,“不许碰我。”
这具身体属于你的时候你从未珍惜,现在,你没资格碰了。
他从贺承的外衣里翻出手机,丢到床上,“再闹下去明天会头痛,你自己看着办,胃痛的话给医院打电话。”
像是想到什么,他轻轻一笑,“才过三年,我想医院里应该还会留着你当年的病例档案。”
贺承愣愣地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许然摇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是你自己做的事,很难让人看得起。”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明明爱过你。可那根本没有意义。
我们闹得兵荒马乱的那些年,最后一切后果都要自己买单。
你该长大了。许然在心中默默地说。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望着还跪在地上的贺承,问,“你知道只能在梦里和你拥抱亲吻的感觉吗?”
他花了多少时间去幻想那求而不得的爱情,每一次梦醒都像在心口插上一把刀,痛得他无法呼吸。梦境与现实,真真假假,到后来连许然自己都认不清了。
他求的不多,只想要一个与情|欲无关的吻,哪怕是意外,哪怕是敷衍。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贺承从来都没有为他实现。
有时候许然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根本值不上一个吻。
怨不得贺承嫌弃推拒。是他不配。
他将贺承留在那栋冰冷阴暗的房子里。离开的时候没忘了拿走那三串蹄筋,只不过出了居民楼就扔进小区的垃圾桶。
他来到小广场上。深夜小区里已经无人,偶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柔暖的灯光打在窗帘上,透出淡淡的家具的影子。
抬起头,满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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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他听见自己在哼歌。不知名的曲调,轻盈温柔,散在夜空之中,无人回应。
一阵风刮过,冰凉了他的手心。许然翻过手腕,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静静地,沉默着感受。
感受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温度逐渐消失,变成一种若有似无的冰凉。
想要放下一个人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啊。
不过是需要经年累月的悲伤,以及永无止境的失望。
心死之人要如何重新学会去爱,许然不清楚。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清楚了。
不知道明天之后贺承又会做些什么,也许和以前一样,也许会就此打住。许然实在没力气去猜测他的下一步动作,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就只有这一条命,如果挣脱!脱不开名叫“贺承”的枷锁,那就豁出去,陪贺承玩玩吧。
看看是贺承先腻了,还是他先折掉双翼,跌回贺承的掌心。
许然没有和父母说自己周六这天为什么晚归。贺承跪着说别走的样子不停浮现在眼前,他没有那么多心力再顾及其他,花了整整一天调整心情,才在周一勉强回到了街上开店。
面馆大叔大清早就来问,“小贺他没事吧?”
“没事,”许然犹豫了一下,道,“他回去就睡下了。”
实际上贺承究竟睡没睡他也不知道。离开烧烤摊后发生的一切实在是难以启齿,就连许然自己也觉得像做梦一般。
只不过,不是什么美梦罢了。
周一企业要开例会,贺承是肯定不会来的。守着冷冷清清的店面,许然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他不知道那晚之后贺承怎么样了,还有没有胃痛。
不管换成谁,哪怕是个陌生人都会担心一下,许然不觉得自己这是余情未了。不过他不会发消息去问,贺承愿意出现就出现,如果就此消失,他也不会主动找过去。
不过料想那人命大,下午四点的时候许然收到短信,上面说:我没事,一切平安,勿念。
谁会念你啊,臭不要脸。
许然把手机丢到一边,摇摇头,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去记挂这个人,贺承要是能出事,他许字都可以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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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今天能安安稳稳地过去,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快递员进来说,“许先生,有您的快递。”
“……”
许然掂量着快递盒,心情复杂。
他俯身将快递放进柜子里。这段时间贺承寄过来的东西将柜子都堆满了,门一打开就跟泄洪似的,全都滑了出来。
许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收拾。
小黑听见动静,跑过来凑热闹,一看到快递盒就兴奋得不得了,趁着许然没注意冲进盒子里撕咬。
“哎,别咬!”
许然把一个小箱子从小黑!黑口中抢救出来,搂着腰抱起,惩罚性地点了点它的鼻子。
小黑挣扎得厉害,不得已,许然只能把它关进笼子,再回来把大小箱子收拾好,给柜门上了锁。
“不许闹了。”许然隔着笼子对小黑摆出生气的表情,不想小黑根本不理会,坐在那儿施施然舔着刚才闹乱的爪子毛。许然气不起来破了功,无奈地一笑,“你啊,就仗着我惯着你吧。”
那个周末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错觉,贺承再次踏足书吧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业界精英的模样。不过他的话变少了,有时候来店里一待两三个小时,只默默收拾着书架,偶尔抬头与许然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许然看在眼里。可该拒绝的也都拒绝过多少次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或许爱情的本质就是求而不得吧,许然在心中叹气,他和贺承纠缠在错误的时间地点,相互之间的那点喜欢,根本抵不过上天玩笑般的捉弄。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什么悄悄变化了。贺承不再急切地讨好,变得稳重而沉默,许然也会在他来帮忙后主动推过去一杯茶。
就当是给他的谢礼。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感觉,许然再清楚不过。
一晃到了深夏,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的季节,许然给店里进了雪糕,有朋友来做客的时候就请人吃两根。
佟芳芳时不时就跑过来买上一兜子给店里的员工分,许然偶尔能从她口中听到贺承的消息。贺承忙起来了,很多项目到了年中盘点的时候,来小书吧的次数越来越少。
也差不多到放弃的时候了吧,许然想。
佟芳芳对两个人的关系始终没有察觉,至少在她忽然脸色怪异地闯进书吧之前,他和贺承的关系还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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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午后,佟芳芳一头撞进店里,把许然吓了一跳。
她扶着吧台,摆手拒绝了许然递过来的雪糕,焦急地道,“许哥,怎么外面有人说你和我家老板是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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