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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插翅难逃 泸沽虾 7773 2024-01-26 20:05

  许然也没有收到聚会短信,他正忙着在单位加班补资料。前两天有同事离职,留下了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烂摊子,他们正加班加点的把没做完的活儿给结尾,等他知道有年级聚会的时候已经是周四的晚上了。

  不管收没收到邀请,许然都不打算去,尤其是在名单中看到麦兴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右膝盖劲抽筋似的疼了起来。

  他咬着牙给自己做按摩,心想,组织年级聚会的人还真是个人才。

  他不觉得自己这辈子会再与麦兴那种人有什么牵扯,但回忆依旧似潮水般涌上心头。人声鼎沸的运动会、同窗犀利而厌恶的注视、污秽的言语、封闭阴森的小巷,以及按在他膝盖上的沉重有力又残忍至极的手。

  关节摩擦的声音顺着身体传进耳朵,许然手上微微用力,把膝盖掰得咔哒一声。

  他一个激灵,连忙放开手。倒是不疼,可能只是不小心掰到了哪块骨头,他站起来小心地走了两步,没什么大碍。

  背上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他重新坐下,长出一口气。

  麦兴那伙人还记不记得曾经害他受伤都很难说。或许对他们而言,伤害他跟伤害一窝蚂蚁没什么两样。

  许然将桌子上的资料整理好,双手按着太阳穴,看着电脑屏幕发呆。

  没事的,他默默对自己说,不会再受伤了。

  可右腿的神经还是毫无征兆地刺痛起来。他连忙按住,像是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重要的秘密,提心吊胆地去看四周。但周围同事全部低头忙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在意他的不对劲。

  许然在聊天软件上将高中同学群设置了屏蔽,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退出。这两天因为聚会的事大家一直在刷屏,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退出了群聊。

  就算注意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不碰面,麦兴就永远只是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角色,对方伤害不了他,他也不能担心受怕地活着。

  发呆的时候,聊天图标亮了起来,点开来看居然是乔安。上次见面后他们也短短聊过几次,但在上班时间发消息还是第一次。

  乔安打字速度很快,许然刚点开聊天软件的界面,对话框里又瞬间蹦出来一条――

  “在吗?快给贺承打电话!”

  “等会,还是先打给小白,让他跟你说。尽快!”

  两个叹号带着种莫名的急切,看得许然一头雾水。乔安发过来的白锦明的电话号码他之前已经存过,犹豫了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没人的走廊一角,给白锦明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对面是白锦明特有的深沉嗓音,“许然?”

  许然不想去问为什么他会知道是自己,道,“乔安跟我说要给你打电话,发生什么了?”

  白锦明愣了愣,“他联系你了?”

  “是。”许然忽然有些紧张,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怎么了?”

  “……等一下。”

  电话里传来略有些嘈杂的说话声,逐渐飘远,白锦明离开人群来到角落,点了根烟抽上,“咱高中有个叫麦兴的,你知道吗?”

  许然心里咯噔一声,声音都开始颤抖,“知、知道。”

  白锦明“嘶”地吸了口烟,“他这周来找贺承谈生意,贺承心里本来就不爽。刚闹了一出,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

  他顿了顿,“你的腿,是他搞坏的?”

  “……”

  许然踉跄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架子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连忙扶住,手掌握着冰凉的铁架,心跳剧烈得像是在打鼓。

  白锦明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许然磕磕巴巴地说,“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索性不说了,双手握紧了手机,轻轻嗯了一声。

  白锦明长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吐烟还是叹息,“贺承现在在气头上,你别去找他。”

  许然一愣,“他,他生气了?”

  他不知道贺承在气什么,是麦兴去闹事,还是让旁人知道他们曾经认识。腿的事白锦明现在才知道也就算了,当年明明是贺承授意麦兴去做的,他又为什么会生气呢?

  许然有些糊涂了,握着手机说不出话来。电话那头有人叫白锦明的名字,白锦明应了一声,回头对他说,“我还有事,先挂了,你自己注意。”

  注意?注意什么?许然愣愣地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困惑不已。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贺承面前提过腿受伤的缘由,那男人好面子,若是当面提起,怕是会立即翻脸。许然不想对过去了那么久的事追究谁的责任,一来是他追究不起,二来,他也不可能主动闹坏自己与贺承的关系。

  家里人还不知道他跟害他瘸一辈子的男人在一起十年,如果知道,怕是会骂他不长心眼吧。其实许然也挺想骂自己的,明明算是仇人,怎么就离不开呢,不光离不开,连自己的青春和未来一并都搭了进去,外人拉都拉不出来。

  年少时的喜欢是刻在心头的印子,一辈子抹不去,也无法被什么覆盖。许然就是喜欢贺承敢爱敢恨的模样,喜欢他挺拔的背影和映在窗户上的英俊的侧脸。没人能给喜欢的心情下一个定义,有的人是越爱越明白,许然却是越爱越糊涂了。

  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呢?

  或许是不知道哪天才会到来的回心转意,大学时许然给自己立下了规矩,一定要撑到贺承注意起身边人的那一天。

  看起来没有希望的事,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魔怔,时至今日连康复训练都坚持不了三个月的许然,心中却依旧保有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忘不了,也放不开。

  不管贺承为了什么生气,他都当做不知道好了。许然还是存了一点小小的期待,期待麦兴的出现提醒贺承曾经的疯狂,让那人能回过头来,对他产生一点点愧疚。

  不需要多深的抱歉,只要一点点就好。许然扶着还在刺痛的膝盖想,只要一点点,他便甘之如饴。

  下班前收到了贺承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回家。

  甚至都没打感叹号,大概是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许然十分平静地回了个好,计划着一会儿去多买些菜,做贺承喜欢的煲饭吃。

  何宇轩路过许然的办公桌,发现他正对着电脑愣神,不由得停下脚步,可许然发呆得太认真,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在看着自己。

  何宇轩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再打扰他。

  许然的单位下班时间较早,稍微绕一下远路买了菜再回家,也比贺承要早得多。家里一片冷清,许然先烧了一壶热水,让氤氲的水蒸气将厨房蒸腾得稍微带了点暖意,才开始摘菜淘米。冰凉的自来水从龙头浇在手背上,许然不禁想起婚礼那天自己狼狈地逃到洗手间,被热水浇了个手掌通红。那大概是对他懦弱无力的惩罚,他永远也等不到自己抬头挺胸的那一天。如果能轻易改变,他也就不是他了。

  一会儿贺承回家,如果什么都不说,那他也什么都不说。如果提起麦兴,他会说,一切都过去了。

  乐观一点的话,或许贺承也会开心。许然想,贺承开心,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顿饭忙活到晚上七点,贺承还没有回来。砂锅已经做在了炉子上,米香混着肉香刺激着许清淡许久的味蕾。他坐在窗边,腿上摊开一本书,却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只顾着往楼下望。

  七点四十,贺承的车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许然从窗台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客厅的灯打开。

  橘红色的暖调灯塔温柔了他的脸庞,镜子里的男人瘦弱却难掩清秀,许然将脊背挺直站在玄关,等着给贺承打开那扇门。

  门一开,冷风顺着缝隙扑面而来,许然往后缩了缩肩膀,却在看到贺承的那一瞬间,淡淡地笑了起来。

  贺承冷着脸,就像他一贯的表情。许然往旁边让了让,贺承走进来,带进一阵寒气。

  “饭快好了,”许然深深地望着贺承的眼睛,轻声说,“外面冷不冷?先换衣服吧。”

  贺承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公文包丢在沙发上,进了卧室。

  许然站在客厅,有些手足无措。

  贺承没有在卧室待太久,等他出来时,许然已经将饭菜盛好端上了餐桌。不过贺承没有过来,而是去到沙发前坐下,沉声道,“过来。”

  许然一愣。贺承的声音里满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深沉,带着淡淡的沙哑和烦躁,听得人心慌。

  他乖乖走过去,还未坐下,忽然一个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许然懵了,脑袋整个偏到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

  贺承冷冷地说,“你可真行。”

  许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贺承就那样看着他,好像刚才那一巴掌没有发生过似的,冷淡而克制。

  “你跟别人说,是我弄坏你这条腿的?”

  被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许然没注意自己已是热泪盈眶,只是呆愣在哪里,缓缓扭回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么多年,即便再生气,贺承也没有扇过他巴掌。贺承从来都是冷处理,能让他动手,只能说明有什么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

  许然动了动唇,发出毫无意义的几个音节。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到最后,脑海中只剩下一句,难道不是你?

  这五个字是万万不能说的,除非他还想再要一个巴掌。

  贺承的眼神冷得像冰,让许然仅剩的心情跌至谷底。他只能站在那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去看贺承的眼睛。

  “说话。”

  平静的语气里隐藏着滔天的怒意,即便再不知道说什么,许然也不得不开口。

  他害怕。

  “我……”他喃喃着,一出声就牵动嘴角的伤,疼得难过,“是……是你吗?”

  他将问题抛给贺承,贺承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沉默了一下,冷声道,“你是说,我和姓麦的是一个货色?许然,你是不是太放肆了点?”

  他垂眸看看许然的腿,一脚踹了上去。

  “麦兴在公司大厅当着几十号人说,你的腿是我指使他弄的。还说是你亲口说的。”贺承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能耐,利用那个杂种来诬陷我?许然,你挺能装的啊。”

  许然倒在地上,整个人疼得发懵。

  贺承不耐地移开视线,像是不屑于看一个垃圾,“你说过没有,给我回答。”

  说过,确实说过,许然愣愣地想,他从未想过不是贺承授意麦兴做的,但也从未真的介意过。

  不是他,居然不是他。

  “对不起。”许然咬着牙说,“我以为……”

  “你以为。”贺承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

  许然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失败了。他只能像个残废一样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对贺承道歉。

  贺承不需要这样的道歉。麦兴已经在公司人面前败光了他的脸面,能否阻止谣言是一回事,如何处理许然又是另一回事。

  贺承皱紧了眉,想,这么多年自己似乎也不欠这个废物什么,甚至怒极之下还会想着回家确认答案。他以为许然不会做那种事,利用敌人来对付自己,他以为许然的那颗心是真的放在他身上的。

  好,很好。

  贺承抬脚跨过许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子。

  泄愤般的摔门声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许然趴在地上,无声地恸哭。

  他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记得在开门时,贺承冷冷地说了一句――

  “别再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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