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周才回去开店。
他不知道这一周来贺承等得如何焦急, 只是重新开店那天,佟芳芳跑来跟他说,“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来,老板就……”
“他怎么?”许然头也没抬地问。
佟芳芳眨眨眼,“你们两个和好了?”
许然终于看向她, 皱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说起他的时候你的语气没有那么冲了。”佟芳芳双手合十, 道了句抱歉,“其实是老板让我来看看你的,他自己不敢来。”
许然觉得好笑, “不敢?他还有不敢的事儿吗?”
确实有点奇怪, 开店后许然碰到过贺承两次, 这两次贺承都是只远远地点了下头, 没有像以前一样硬凑过来说话。
他在吊人胃口?许然无奈地摇摇头, 这种一开始热情又忽然冷落下来的法子,对十几岁的孩子才有用,贺承是傻了才会想出对他这样来。
不过过了几天,店里收到了一束玫瑰花,许然又不得不重新考量贺承的情商。这闹的又是哪出?
快递员来送花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有几个学生出校买文具,正巧在店里,看到那一大捧花束眼睛都直了,全凑过来问, “店长,你女朋友送的?”
许然看了眼吊牌,当着孩子们的面给收进了抽屉,“普通朋友送的,他跟我闹着玩呢。”
“这么大一束花,好多钱呢,”一个女生笑着说,“你们闹着玩出手都这么大方啊?”
不管他们怎么调侃,许然都不肯让他们看到吊牌上写的是什么。
他给佟芳芳打过去,“你老板在店里吗?”
佟芳芳看向早就坐在店里的贺承,示意他接电话,不过贺承摆手拒绝。
佟芳芳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个,他不在,许哥你有事吗……”
“不在啊。”许然笑笑,“那你帮我跟他说,我不喜欢那么花哨的东西,让他别费那个没用的心思了。”
佟芳芳快抓狂了,把许然的话转告给贺承后,捂着脸说,“您快说说您和许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这一天天的,到底闹的哪出啊?”
贺承摇摇头,没有理她。
从那天开始,送到店里的礼物就没断过。
隔两天就来一趟的快递员都跟许然混熟了,每次见他都道,“小哥,你女朋友挺浪漫啊?”
!许然把快递放到吧台,微笑着说,“是,我‘女朋友’挺不懂事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东西他退过两次,又被寄了回来,许然干脆也不费那个劲拒绝了,全都没拆封,堆在柜子里。
钱多烧的。许然想,难道贺承忘了过去投资失败的日子了?这么舍得砸钱,怎么不能勾到几个干净漂亮的,送进他这家小破书吧做什么?
有时候许然气不过,真想拆几个看起来特别贵的,拿回家送母亲算了。但他犹豫许久又将快递盒放下。这终究是贺承的东西,等贺承腻了,他早晚还是要给人送回去的。
他就等着看贺承什么时候会腻。他知道,得不到回应的追求,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
日子一晃就到了夏至,事情逐渐变成了他与贺承间无形的拉锯战。贺承没再送礼物了,只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店里出现,做一些让许然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学生们都对这个莫名出现的英俊男人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尤其是他每次都不有分说地脱下西装外衣帮店长收拾书架。他身高腿长,白衬衫下是青年人结实有力的身体,十足十满足了高中女生们美好的幻想。
所以每次贺承出现的时候,店里就会特别忙。许然不得不招待这些学生,根本没机会去阻止贺承。
他想呵斥贺承停下,却又怕吓到孩子们。
不得不说,有个免费的帮手还是很不错的。
贺承总能在他最忙的时候出现,帮他把书架顶端的书给整理利索,学生们离开的时候会收拾书桌上的杯子。后来又拿了个扫地机器人过来,不过因为总卡在角落里出不来被迫退休,变成了小黑的玩具。
许然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男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这么居家的一面,因为平日还有工作,贺承都是傍晚才来,橘红色的夕阳在他肩头披上一道柔和的光,看得许然总觉得那样不真实。
这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大少爷吗?
有一天客人少,许然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承擦了把汗,笑笑,“我在追你。”
“……”
他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感动,只是觉得好笑。贺承现在做的,几年前他许然不是没做过,除了礼物攻势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剩下的,哪一点他做的不如贺承?贺承又为什么会觉得这招有用呢?
可当他问的时候,贺承居然当没听见,硬生生给!给略过去了。
许然开始生闷气,他不知道应该气什么,就是觉得憋屈。他让佟芳芳给贺承带话不许再来,可佟芳芳苦着脸说,“许哥,你觉得我拦得住他吗?”
贺承的谦卑他看在眼里。有时候许然会想,或许这个人是真的变了吧,但他不知道贺承所谓的“追他”究竟为的是什么。
迄今为止,贺承从没说过一句“喜欢”,他只是赖在这里,像个甩不掉的麻烦。
贺承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是过去那种掏心窝子的爱,还是全心全意不求回报的好?许然不是傻子,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掏空了,当然再不可能回到以前那种傻乎乎只看着一个人时的状态。
这一点,贺承应该也是知道的。
创业公司很忙,有时候贺承来不了,都会托佟芳芳给许然带话。许然无奈,自己每天关店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又不会刻意等贺承,这一带话反而像他在期待什么似的,让人无语。
倒是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了消息过来。
三年前和贺承断了联系后,他与白锦明的联络也越来越少,一方面白锦明是贺承的朋友,就算再怎么帮他也有这一层关系在,再者离了贺承,他们两个也确实没什么共同语言,逐渐也就变成了只会互道新年快乐的普通关系。
但许然觉得白锦明是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的,而且他有理由怀疑,有些馊主意都是白锦明给贺承出的,就凭贺承那个情商,根本不可能主动想到来店里帮忙。
白锦明发来的消息没什么寒暄,直奔主题:贺承最大的优点就是执拗。他曾经多不爱你,现在就有多想追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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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看了聊天框很久,等到那边再没发过来什么,回道:你想说什么?
白锦明秒回:我想说,他就是个神经病。
许然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说,不怕他生气?
――他生什么气,这不是事实?
也是。许然想,贺承就是个一根筋的神经病,认定了什么东西,拼了命也要把它拿到手,然后放在心尖上供着。
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能被贺承放在心尖上的家伙。
以前都不是,现在怎么可能是呢。
他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再看电脑,发现白锦明又发来一段话:鉴于他情商欠费,你愿意理他就当是溜猫逗狗消磨时间,不愿意就甭理他,不用有什!什么负担。
许然问:你是在开导我?
白锦明说:我觉得差不多快到你嫌烦的时候了,别说你,我都嫌烦。
许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私底下都说了些什么,但一想到白锦明必须咬着牙听贺承絮叨那些陈年烂谷的事儿,就忍不住想笑。
他问白锦明: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一次,过了很久白锦明才回过来。
――他想要一段以前没有珍惜过、回忆起来却全是悔恨,以至于不得不回头去追的爱情。我知道你不信,但他确实变了,不过这不能弥补你受过的罪。所以接不接纳他全看你自己,我不会替他来劝你,也不会替你去劝他。你们两个人的事儿,他该还你些什么,你自己算清楚,挨个跟他讨回来就行。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能陪在当初那个贺承身边十年。如果晚一点,或者他是现在这个性格的话……
后面白锦明就没再写了,或许是写不下去,又可能根本不知道答案。
轮椅下传来轻微的震动,许然低头,那个贺承带来的扫地机器人正不停地撞击着他的轮椅轱辘。小黑在吧台上往下望,后脚蹭了蹭桌面,一跃而下,跟机器人扭打成一团。
许然抱起不安分的小黑,将机器人关了电。银色外壳的圆形机器人像个小电饼铛,四周是软胶垫的保护套,圆滚滚的倒是可爱。
小黑挣扎着要跟机器人拼命,被许然捏着脖子揉了两下,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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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现在的贺承确实不错。但他不一样。他顶多会感慨,现在变得这么好的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的。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不可能得到这个男人,所以才会在贺承最糟糕的时候出现,再在他最完美的时候与他成为陌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贺承只会越来越好,当这好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他又怎么能够确定,贺承不会转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受的伤太多,如果再来一次,他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许然捏紧自己的左手臂。小臂上有几处伤痕,已经褪色成淡淡的浅棕色,掩盖在衣袖之下,连父母都不曾发现。
他被伤怕了,根本无法相信那个曾冷笑着对他说“你算什么东西”的男人。
贺承啊,现在的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
至少在那些痛到难以忍受的日子里能看到些希望,而不是满眼黑暗,跌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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