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即是沈家家主沈廷珍,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但精神奕奕,步子迈的也很健硕,他身上穿着员外郞样式的绸缎衣物,还戴着一顶员外帽,让沈廷珍更加显老。
沈家也是商屯户,在城外也是有祖宅的,但一直暂住在城内。他的儿子沈江娶的是王崇古的大姐,算起来,沈家与张家也是有亲戚,但张四狗却是从来没到过沈家,且是年时已久,张四狗也没有自报家门,沈廷珍一时间并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是谁。
张四狗拱着手笑道:槛内人见过沈老爷。
沈廷珍见来人年级轻轻,自己并没有倚老卖老,而是也还礼说道:你为何自称槛内人?
张四狗笑道:沈老爷好书法,曾在您六十岁大寿时写过一个联,记得上联曰:随缘凡尘寿者相,下联是顺然莲界支提心。只是这联少一横批,便被王家要走了。你有有看破尘世之佛心,但又却非剃度之沙弥。如若小生是您,定是横批‘槛外之人’最为合适。
沈廷珍微笑了起来,张四狗继续说道:您是修身齐家的大儒,我自是比不得的,您看破世道,身处婆娑界槛之外,后生往辈便只能以槛内人自许了。
沈廷珍听得张四狗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并说道:此事我一直梗在心头,联无横批,不算是联,但这横批可想了许久,却被你得出一个来。后生可畏呀。
沈廷珍向外唤道:茶呢?把我那上好的江南洞庭碧螺春沏上来。
沈廷珍呼完,但对张四狗说道:来来来,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张四狗这才安心的坐了下来。两人刚一坐定,那茶便被端了上来,两人面前各一碗。
沈廷珍没有动那茶碗,而是很欣赏的打量起了张四狗。
张四狗看着那碗茶,摇了摇头叹了一气。
沈廷珍问道:你为何叹气?可是老夫有不周之处?
张四狗笑道:非是沈老太爷之故,及为世俗之故。
何为世俗之故?
张四狗说道:茶者,清心之雅风,修身之器驳,养气之灵药,齐家之货备。而如今,却是往来之寒暄,即为送客之茶。您若是拿起来喝了,晚辈就得走,您要是不喝,晚辈也不能动,白白浪费了这一碗好茶,实是暴殄天物了。
张四狗一路从城外进城在县衙里呆了那么久,又是说又是喊的,是一口水都没喝上。
现在他是真的渴了,但却找不着借口喝一口茶,所以才这么说。
沈廷珍再一次笑了起来,说道:即是如此,你我同饮,饮完论茶!
张四狗听得沈廷珍这么说,马上端起茶来,迫不及待且原形毕露一般吨吨吨的几口便把茶水喝光,好一个痛快。
张四狗这么一喝茶把自己刚刚做出的文人样子破了个干干净净,沈廷珍见得张四狗喝茶的粗鲁样也是愣了愣,张四狗这才觉得自己是失态了。
沈廷珍会心一笑,自己也品了一小口,放下茶碗问道:小友为何这般喝法?
张四狗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渴了,而是说道:虽同为一茶,但你我心境有别,故而可论,你我喝的不是同一种茶,喝法自然是不同的。
沈廷珍笑道:那小友觉得这茶如何呀?
张四狗听得出来这沈廷珍问的不是茶本身,而是想考一考自己,要让自己从这茶中讲出一些道理出来。
张四狗虽然杂学颇多,但也看过许多文章,他说道:圣人理逾之宜,俟能者而自知其命也。盖圣人之理逾,正不易规,自弟子讲论,而得天命之始归矣。故圣人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沈廷珍听得张四狗说话,那两眼一亮,这可是一篇漂亮的八股文的破题、承题、起讲。
沈廷珍问道:何讲?
沈廷珍这是要让张四狗张口把这一篇关于茶的八股做完,但张四狗文章不行,能说得出这一些已经十分不易了,要是能马上说出后面的八股样式,那可是真是神童了。
张四狗只得反问道:您不知圣人六茶乎?
老夫虽年长你几岁却未曾听说。沈廷珍哪里是年长几岁,都可以当张四名狗的爷爷了,沈廷珍又问道:何谓圣人六茶?
张四狗笑道:圣人有志学茶,而立茶、不惑茶、天命茶,耳顺茶,不逾茶,共六茶。晚辈喝的是志学茶,您喝的是耳顺茶,故而晚辈刚刚所言,你我喝的并非同一种茶,喝法自然是不同的。泛泛知海,志学者只能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故而晚辈海饮。您喝的是耳顺茶,必要不娇不燥,不卑不亢,自然是得不慢不快的喝了。
沈廷珍听出了这是张四狗随口为敷衍刚刚失态行为而找的借口,但还是被张四狗的说词逗得直乐,而且越发得欣赏起张四狗临机应变。
沈廷珍笑着连连点头,赞道:小友才思敏捷,机聪应变,可真是个后起之秀呀!
不敢在前辈前面逞能。张四狗说。
却不知小友所来何事?
张四狗听得沈廷珍说起了正题来,张四狗不慌不忙的从衣领之内拿出了一个小布囊放在桌之上。
沈廷珍好奇的看着那小布囊。
张四狗说道:实不相瞒,晚辈自认有些才学,但家父却想让晚辈成他家赘婿。
哦?沈廷珍一听,也觉得这事新鲜。
张四狗又说道:听闻沈府有女,与晚辈年龄相当,故而前来自荐。虽父母还不知道我到沈家来,但晚辈原意一试。若晚辈能入您之慧眼,还请斟酌一二,盼您能解晚辈之困。备上薄利不成敬意,若事不成,晚辈也无遗憾,此物能助您长寿百年。
张四狗说完站了起来,向沈廷珍拜了拜。
沈廷珍这是听明白了,张四狗被安排要成为别人家的赘婿,来这里是求着自己上门提亲,把孙女嫁给他,好让他不成为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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