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满脑子都是刮钱念头的金斗吉,洪大守若有所思的走回屋内。
闵廷爀既然钦点了使清请安使,这种肥的惊天动地的美差,自然不会立刻动身。他首先要把黄海平安两道的赈灾事宜大体上布置一下,今年的年景看着还行,春雨也下了。等粮食打下来,地方上也就会平静。
他肯定要联系驪兴老家的家人给他送大把的钱来,然后他才能从京、莱、松、湾、柳等大商团手中购进五千斤份额庞大货物。尤其是人参、虎皮什么的也只有这种大商团能立刻筹措出来。
等朝廷正式的文书,使臣的仪仗旗鼓送到义州,起码要一个半月甚至更多,足够闵廷爀办货。也足够洪大守好生规划一番,毕竟机会难得。
进了屋,同样的,作为洪大守母亲的洪氏没有资格睡在正屋,她仍旧要给身为一家之主的洪大守让位置,只能睡在侧房。如今正在给洪大守铺铺盖卷儿。
“娘,你弄完就早点去安歇吧!”
“你等等,我去端盆水来给你洗脸。”洪氏手上不停,显然干这种活很久了。
洪大守到也不一定需要人伺候,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二十多岁,连个灶膛的火都不会升,五指不沾阳春水。一时半会儿,让洪大守事事亲为还真不行。
不是不想,而是不会。
既然如此,先就这样。如今有了钱,过两天去找人牙子,挑两个老实本分的。起码让洪氏这个两班夫人,不用亲自烧开水吧。
一盆水,先洗了脸,然后再洗脚。不是水珍贵,是热水没必要太浪费,柴火也是家里长工辛苦砍了背来的,没必要洗个脸就倒。
洪氏坐在地板上,看着洪大守洗漱。
“大守啊,娘是个妇道人家,不太懂你们的经营之道。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已经投到了那位闵大监门下?”
“算不上吧,大监欣赏我的汉学,愿意提拔我到他门下。我还没答应。”
洪大守用木棉布擦着脚丫子,边擦边想这事,如果受了闵大监的恩惠,到最后肯定要有所报效,不然会被人看不起。
“那他是位什么人呢?”洪氏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大监办事,谋定而后动,老成持重,颇有远见。重要的是为人并不迂腐,知变通,肯用人。”
洪大守想了想,闵廷爀就目前来看,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封建官僚。该有的封建道德都有,而且从他敢于大量使用保袱商镇压民乱来看,他似乎还知道变通。
“不不不,不是这个,是他归属何派?”洪氏摇了摇头,她察觉到自己是表述错误了,他想问的是闵廷爀是南人北人?东人西人?
“嗯?”洪大守懵了,洪氏的政治直觉这么敏锐?怎么突然问到党派上面。
“咱们洪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和丰山洪氏更是毫无联系。但其实百十年前你曾祖父在世时,是与丰山洪氏连过宗的。只是咱们家后来落魄了,而他们家的惠庆宫娘娘生育了恭宣大王(正宗),所以这数十年来从无有联系。”
原来洪家还有一门这么厉害的亲戚?这么说,洪大守指不定算是当今大王的亲舅公?
“我们自己家则是跟随权忠庄公(权栗)征战,累功授官。”
“恰好,丰山洪氏与安东权氏都属于西人党,所以咱们家也是西人党!”【注1】
洪氏说完,看了看洪大守。这种事论理来说洪大守应该知道,但她作为母亲,总归关系儿子的前途,多少要过问一下。
“娘,如今西人一党早就崩溃,分作老论少论,英庙在时,又被荡平,此前朝上大多以时僻二派分类。”
“那这位闵大监?”
“他的亲家,如今的国丈金大监似乎就是老论时派,那他应当一样。”
“一(屏蔽)党便好,如此便好。”
洪氏一听洪大守可能要投的闵廷爀是与丰山洪氏以及安东权氏一派的,心下大定。
别看这些x党x派分裂来分裂去,这是头部大佬们的事,地下摇旗呐喊的喽啰们可不能骑墙。
在李朝,屁股一定要坐正,如果背后没有强大到可以中立于党争之外的家族势力,就不要想着置身事外。就算成均馆的儒生,实际上也都分派归党,不能轻视。
此前数百年的党争,发生的“士祸”太多了,大大小小的根本数不清。
如果你想当个官,还想干的久,背后一定要有人。时刻跟紧本派的脚步,同进同退,掀翻敌对党派,或者被敌对党派掀翻。
别看洪氏一个平安道铁山郡的普通中年妇女,居然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两班户出身。别的东西都已经被操劳的生活磨平淡忘了,可政治斗争的那条线始终紧绷。如今洪大守这还没影子的事情,她到先问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也差不多都算过眼云烟了,再过两三年,英庙继妃贞纯大王大妃一伸腿,朝廷里的大权基本就被外戚所垄断。六十年势道政治很快就要开始,或者说已经开了。
这时候的朝廷内反而显现出了一点搁置争议,促进发展的苗头。金祖淳虽然不能彻底的刷新吏治,保障自耕农良民的生存,但起码避免了酷烈的党争和牵连甚广的士祸。
客观上保障了当时李朝社会的安定局面,缓解了社会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如今李朝对他的评价也相对正面,十分客观。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弄权奸臣,对于他的正面影响都持肯定的态度。
既然残酷的党争大体上也已经平息,洪氏的担心多少显得有些多余。
但这都是因为洪大守先知先觉,若果是普通人,到可能真的被这种屁事所困扰。
【注1】:丰山洪氏的洪国荣保扶正宗大王登基,属于西人党—老论派—时派。
安东权氏更复杂一些,孝、显、肃三朝元老的权尚夏,是性(屏蔽)理学者的大儒。权氏本来就是西人党,这位在西人党分家成老论派与少论派时,担任了老论派的党首。
等到正宗朝的权日身时,安东权氏已经算是站在了时派的潮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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