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以离开治所?”
柳成用代替了在场的所有人,问出了他们都想问的话。
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君王将一方百姓“托之令长,抚养安绥。”那么地方官就有守土安民的责任。
封建王朝,弃城而走的官员政治生涯基本完蛋,而且大部分还会项上挨一刀。而力战守城的,活下来的一定不吝爵赏,死了的那更是风光大葬,恩惠子孙。
崔正基凭什么可以从一介中人家庭出身的九品执掌,猛升至平京监营坐营主簿?除了他宫里有姐姐之外,还不是因为洪景来送了他一个坚守本邑的大功。
这是君王对地方官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干的什么官,就要守什么城。
洪景来身为东莱府判官,那本来就一定要驻在东莱,除死方休。而今分驻了富山浦,那更是担当起了御城之责,不可轻动。
“对啊,本官是东莱判官,是朝廷命官,但这乃是本官的职责啊!”
“朝廷怎么会允许在任官员私离任所?”
“巡海备倭判官,不巡海怎么像话!”洪景来身肩巡海之责,本来就应该操弄舟师,巡曳大洋。
“啊呀!是啊,大人您是巡海判官!也是这二十年十多任大人都从不曾提过要放船出海。”
突然明白过来的柳成用哎哟一声,实在是他少见多怪。
毕竟往前数的历任判官,都会找上娇伎美妾,沉迷于伎馆的声色之中。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去放船巡海,是家里的炕不暖和吗?
反正又没有倭寇打进门来,德川幕府自己闭关锁国,连大船都不允许造,根本不可能派兵过来攻打东莱啊。
倭乱毕竟已经过去二百年了,文恬武嬉,哪里还肯到海上吹风,巡视沿海大大小小的海岛。
别说亲自放船出海,能每年派两个兵逛上一圈,虚应了事的就算是认真的干吏了。
“所以我能不能去得?”
“那还不是您一句话嘛!只是有一点,去了对州,您就不是判官大人了,只能是普通行商。”
“省得,放船出海是职责所在,登岸倭国就大为犯禁了!”
出海归出海,洪景来自然不会大大咧咧的以官员的身份出海。反正柳成用的商船是在德川幕府取得朱印状图书的合法商船,每年允许四十条船和对马府中藩贸易,都有注册的。
跟着去见识一趟,来回要不了半个月,根本没人会在意。
说干就干,吩咐韩家兄弟去打包裹,然后就上了李禧著安排好的舱房。
如今秋末冬初,西伯利亚的强冷气流吹来,正刮的西北风,稍稍调整一下船帆,借风使力,半天就能到对马。
富山浦到对马太近了,真正的朝发夕至。
李朝朝廷与德川幕府当年缔结和约,对马岛拥有两属之权,对马宗氏在日本是从四位下侍从对马守,在李朝一样是从四品的对州郡守。
身兼两国高职,担任两国之间的交涉和沟通联络,拥有得天独厚的政治与地理地位。
当然对马最出名的还是日俄大海战,在这块沙俄的海军精华几乎全军覆灭。日本海军以正面决战的高调姿态,彻底摧毁了沙俄海军挽回整体战局的雄心壮志。
至于对马本身,实际上乏善可陈。方圆四百里,地处玄界滩,统共百十岛。
没有大规模的农业,或者说就是没有农业。特殊的地质构造,导致了岛上根本没有办法开垦出大片的农田。
到德川幕府时,还特意在肥前国给了他一小块地,让他能够有点米出产。
三国志魏书卷三十说:“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旧百馀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译所通三十国。从郡至倭,循海岸水行,历韩国,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七千馀里,始度一海,千馀里至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馀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馀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市籴。”
但他又偏生巧合的处于日本与朝鲜的中间,倭乱时宗义智居然能出兵四五千人,你们就知道这几乎称得上是不毛之地的富庶了。
那可是十万石大名的动员力!
如今的对马府中藩大概有四万至五万人口,绝大部分人口属于日朝贸易的上下游从业者。整个藩上上下下,都是靠着贸易吃饭的。
所以严原浦的港口内也汇聚了大大小小,数十条日本国内驶来的船只。
日本船与朝鲜船并不做严格的区别,在船只进港前,由町内的奉行派遣同心划小船上船指引停泊的方向。
洪景来还没有感觉呢,居然就已经算是踏上了日本的国土。
到底也是充满了新奇之感,颇有几分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的好奇。
至于韩家兄弟和李济初,三个人吐的昏天黑地,就差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万万没想到陆地上都是铁打的一样的汉子,才坐了半天船,三个人全都是被人背下船的。
倒是过来勘验船只的严原浦与力见怪不怪,因为来严原贸易的莱商不是固定的一批人。
莱商一直在更新换代,不断的有新人补充进来,头次做越洋海船,吐个半死的多了去了。町内有专门治疗晕船的町医,而且是公费开支,不要老百姓花钱就能去。
“洪大哥,这个严原呢以前也是有城池的,不过他们的大将军不允许地方筑城,就给全部掀了。你看那座高台,就是以前的城。天晴时甚至能看到咱们富山浦。”
反正日方人员在查验证件,以及查看货物,暂时不能立刻卸船展开贸易。
李禧著倒是有空和洪景来说说对马当地的风土人物,以及地方上的民情习俗。
“诶,对了,这次你们带来的是什么货物啊?”
“啥都有,可多了,这一船就值八万两钱呢,十好几个行首的货。”
“八万?”洪景来没想到对日贸易的体量这么大。
一条船上八万,四十条合法船就三百二十万,加上不知道多少的走私船。那日朝间的贸易岂不是以千万计算的?
果然是只比对清贸易略逊一筹,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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