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此子,竟如此血口喷人,毫无证据的污人清白,冤枉他们与查氏逆贼勾结。
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成了畏罪自杀,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们还要等着冤屈昭雪的那一天,要成为士林中的英雄,要亲眼看到李乐身败名裂的一天!
还要著书立说,揭露李乐只手遮天,倒行逆施,无法无天的恶行,让此子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后人唾骂一千年,一万年!
不如此,此恨不消!
这天下午,又到了哺食时间,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的杨终、韩良等人一下来了精
神。
一开始时,狱卒第一次给他们送饭时,二十六人还是相当硬气的,大骂李乐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说士可杀不可辱,他们这二十六人,就是饿死,死诏狱里,也不会吃这些发霉发馊,连猪狗都不会吃的食物。
两名狱卒也没相劝,直接告知他们这都是辅国将军特意嘱咐,为的就是羞辱他们,汝等若是硬气,那就一直硬下去,一直别吃
。
于是两人便把牢饭端了出去,只在每日饭点问一句,吃是不吃?
杨终、韩良等人坚持了两天,只饿得两眼发黑,饿得胃疼难忍,几乎要晕厥过去。
等到第三日哺食时分狱卒再来送饭时,就有人硬气不起来了,满含屈辱的回一声:“吃。”
有人带头,等到了第二日送朝食的时候,以杨终为首的其他人也就不再坚持,选择了暂时的妥协和屈服。
可恨那李乐,当真无耻至极,即便是这种发霉发馊的食物,也不让他们吃饱,每顿只给很少的量,只是吊着一口气,不让他们
饿死而已。
听到脚步声传来,杨终等人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又是期待,又是屈辱。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却不是只有两人,而是一下进来了八个狱卒。
送来的吃食也不是之前那种黑乎乎,放了几天的发霉发馊的猪狗食,而是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梁米饭,香喷喷的炙羊肉、鲈鱼羹
、还有几道时蔬小菜。
甚至每人还能分到半壶酒。
杨终、韩良等人愣了愣,随即一下反应过来,面露狂喜之色,有人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二三子,吾等胜利了,夫子们,还有太常卿来救吾等了,吾等马上就能出去了!”
“哈哈,总算能出去了,吾就知道,夫子们和太常卿,一定能救吾等出去的!”
哪知八名狱卒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们,就听那为首之人摇着头,冷冷道:“还想出去?汝等早已是死人了。”
其他狱卒同样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们,七嘴八舌说道:“亏汝等还自夸是饱学之士,竟不知有断头饭之说?”
“今日这段,便是汝等的断头饭,明日便是汝等这二十六人的死期!”
“汝等勾结查氏逆贼,以董骗子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言毁谤朝廷,为逆贼张目,实乃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杨终、韩良等人一听都懵掉了,有人希望破灭,立刻失心疯一般哈哈傻笑起来,其他人也都是方寸大乱,愣在当场。
唯有杨终、韩良依然保持冷静,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汝等莫要含血喷人,吾等清清白白,从未勾结过查氏逆贼……”
那狱卒头子得了祭参的吩咐,这时也不瞒他们,当下一五一十把他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杨终、韩良等人顿时听傻了,随即大叫起来。
“不可能!董子的天人灾异之说不可能有错的!”
“连孔宣父也说过:‘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旱者,政教不施之应’!
旱灾就是朝廷施政不当引起的,怎么可能是森林被大量砍伐所致?”
“不可能,绝无此种可能!汝骗我,李乐那竖子何德何能,竟能捕捉到天山的闪电……”
狱卒头子却不与之争辩,只让手下将饭菜酒肉放下,锁上牢门,冷笑道:“真是死不悔改,死到临头还要出口不逊,辱骂辅国将
军!”
其他狱卒也忍不住大声叱责道:“汝等只会大言欺人,夸夸其谈,除了给朝廷添乱外,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辅国将军不但找到了旱灾的真正原因,更是连日奔波,指挥流民青壮打井,修渠,修造水车,是在真正的解决问题。
我读书虽不多,却也能辨是非,明善恶,相比汝等这些腐儒,辅国将军与当今天子,太子才是真正的为民着想,心系百姓,比
起汝等来,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一群腐儒,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也不想想,汝等明日都要死了,又何必要骗汝等?”
杨终、韩良两人终于相信了,顿时就绝望了。
“天哉!为何会这样?”
“吾等为何要强出头,被人煽动几下就昏了头……”
泪水涌出两人的眼眶,两人悔恨得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最后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毅然赴死。
而是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对着已经走远的八名狱卒大喊道:“烦请尊驾给辅国将军传个话,就说吾等已经知错矣,愿痛改前
非,交代幕后之人……”
八名狱卒却并没有停下脚步,杨终、韩良等人更绝望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一个个都颓然第坐在地上,痛心疾首,失魂落魄
的自言自语起来。
“吾等真是蠢,想那李乐学究天人,盖世奇才,制曲辕犁,献堆肥沤肥之法,不仅能省一半多的人力,更能地力增肥数倍,粮食
亩产倍增。
又改良制盐之法,所产精盐不仅洁白如雪,毫无杂质,更是没有一丝的怪味,这种以往只有皇室才能吃到的的好盐,现在却是
寻常的富裕之家也能吃到!
还有那夷狄眼中无用的羊毛,到了李乐手中,竟摇身一变成了比丝绸绢帛还要值钱的羊毛布!
还有那青贮饲料之法……凡此种种,这李乐之能,当真神乎其技,让人叹为观止!”
“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吾等竟轻易与之为敌,妄想借助与之辩论提高士林声望……”
“我真傻,我单知道那李乐失去了力敌万人的盖世武力,却不知道此子在学问上,也是无人能敌……”
也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杨终等人连忙抬起头来,却见来的只有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乐的第一幕僚,辅国将军府司马――祭参。
杨终等人感受到了生的希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跑到牢房栅栏,扶着木栏大声道:“祭司马,吾等知错矣,吾等知错矣
!”
“辅国将军饶恕了吾等吧,吾等愿痛改前非,交代幕后之人……”
“汝等可是要说孙刁、卫志?好叫汝等知道,这两人及其手心腹轻侠少年共计八人,早在三日前就在城外被人灭口了!”
祭参口中的轻侠少年,有点类似后世的黑.社.会和杀手组织,,其中最丧心病狂,胆大包天的又叫探丸郎。
所谓探丸郎,就是收受钱财刺杀官员的亡命刺客,最早活跃在西汉时期的长安城,因其每次行动前都以红白黑三色抓阄而得名
。
史载“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光天化日之下这些轻侠恶少年就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受人指使造谣
生事,煽风点火自然更不在话下。
祭参还是第一次来诏狱,一进来就被扑鼻的屎尿臭味和发霉的味道熏得几乎难以呼吸,见到杨终等人这个样子,心中越发鄙夷
。
就听他掩着鼻子道:“辅国将军命吾来比,就是要汝等死个明白,做个明白鬼。汝等是死是活,其实全在汝等自己所做选择。”
杨终等人心中一沉,随即又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欲,一个个争抢着道:“祭司马请讲!”
祭参道:“汝等想必已经知道只给汝等提供发霉发馊猪狗食,都是辅国将军安排,且一早就已上奏天子?”
杨终等人心中怨恨,嘴上却道:“吾等愚钝,想必辅国将军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士可杀不可辱,辅国将军故意让汝等吃这猪狗食,为的就是要羞辱汝等。
汝等自感蒙受冤屈,坚信自己是对的,口口声声说什么‘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
若是汝等当真有骨气有气节,必定不肯受辱,宁死也不肯吃这猪狗食。
四日之后,狱卒就会为汝等提供正常饭食,辅国将军也会秉承天子旨意,放汝等一条生路!
可是汝等却只坚持了不到三日,就全部选择了妥协屈服,毫无半点气节可言,自那时起,汝等就都活不了了!”
杨终等人只觉头晕目眩,悔恨之心有如锥子一般扎着他们的心脏,失了魂一般无力的跪地上。
欲哭无泪。
“吾等不知道这是对吾等的考验,若是知道……”
“吾等不是没有骨气,没有气节,实在是饥饿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吾等只是不想枉死,只想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将来,非是没有气节……”
祭参面露厌恶之色,冷冷地道:“辅国将军说了,像汝等这种毫无气节的软骨头,若是得志,必定经受不了金钱、美色、权位的
诱惑,变成贪官污吏,或者查氏那样的豪强恶霸!
若是身处逆境,敌兵压境或被贼人俘获,要经历生死考验的时候,最是容易投降做汉奸,就像水太凉那样!
事到如今,汝等还有何话可说?”
杨终等人已经崩溃,或是处于崩溃的边缘,哪里还能再说什么?
而陪着祭参一起过来,没有出面的宁纵则在心里想着:“这个水太凉又是谁?是何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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