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李乐冰冷得毫无温度的话语,刘炟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饶是盛夏时节,依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华夏自古以礼仪立国,以德化服人,何曾像这样倚强凌弱,暴虐欺人?
虽说千年以来,华夏也没少与异族胡虏浴血死战,可那也是蛮夷跳梁先侵我疆土,杀我百姓,华夏不得已奋起抗争,平蛮攘夷。
什么时候像逍遥说的这样,为了掠夺利益、为了获取奴婢而大兴兵戈?
若是如此,那我们与这些戎狄蛮夷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可若不如此,难道就只能坐视天下生民沦为他人奴婢,如牛羊一般被人驱使奴役?
或者自己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沉默良久,刘炟才悠悠的道:以逍遥之才,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么?
李乐立刻正色道:恕臣愚钝,臣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办法?
刘炟再次沉默,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倒是刘小迎看得比较明白,接话道:在我看来,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谁都不伤害的办法?
兄长请想,以皇祖父之能,父皇之明,尚且拿这些隐匿大量人口土地的世家豪强没有更好的办法,李家阿兄能想出此法,已是难能可贵,兄长的要求的却有些强人所难了。
听到意中人称赞,李乐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差点没忍住就欲脱口而出:其实我还有其他办法,包管叫这些地主豪强们老老实实把土地和人口都吐出来!
好在他早已不是那个十五岁的毛头小伙子,硬生生还是忍住了,展颜向刘小迎一笑道:还是十娘知我懂我,这两天我觉都没怎么睡,费劲心思才想出这个办法,容易嘛?
五郎竟然还不满意,要不你看我值多少钱,把我卖了换取世家豪强们不再蓄奴?
刘炟也一下笑了,心说自己可能真的强人所难了,逍遥虽然有学识有本事,见识非凡,可毕竟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无所不能。
其实仔细想来,奴役夷狄总比奴役华夏子民好得太多,两害相权取其轻,逍遥此法确实可称得上老成谋国之言了。
想清这点后,刘炟心里总算好过一些,当下结束休息,一行人再次踏上旅途,过了莲勺,很快就进入重泉县境内。
李乐等人立刻打起精神,立刻派出六名羽林卫士和虎贲卫士四处打听。
李乐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也再次戏精附体,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天真甚至憨傻得可爱富家公子模样,拉着路上的行人和田里的农夫问东问西,甚至把随身携带的蜜浆都送出去一小半。
让人奇怪的是,明明这重泉县看到景色与之前经过万年县,莲勺县并无太大的区别,但这里的行人百姓却明显的对外人充满了警惕,问他们什么也总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像是怕什么一样。
便是李乐刻意装傻卖憨,也没能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可越是这样,李乐就越是断定这个重泉县有鬼。
看出来了吗?
一座供过路旅人休息的长亭内,装傻不成的李乐笑着对刘炟道。
怎能看不出来?
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刘炟,这时脸色也有些阴寒,皱着眉头道:昔者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今日吾观重泉县的情况,与九百多年前周厉王暴政何其相似,只是不知在这重泉县暴戾恣睢,使百姓莫敢言的是谁?是官府县令县丞还是某位豪强大姓?
想来父皇让我们到重泉县来,就是要我们找出在此地残害百姓,作威作福的国之害虫来。我们可以打听一下,此地最大的豪强是谁,再一路查下去,想来
李乐不禁点点头,心说果然是下到最基层,亲眼看到百姓民生的最真实情况最能锻炼人啊。
以前的刘炟,简直就是个书呆子,这才几天看问题就这么透彻了。
李乐不禁想到历史上那位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傻子皇帝,又想到在另外一个关于皇帝的趣闻来。
说是在某朝有一位皇帝有一日与一位大学士公事完毕后闲聊,皇帝就问大学士早餐吃什么,大学士回答吃了三个水煮荷包蛋,皇帝大吃一惊,道:你好阔气!
话说一个大学士,帝国省部级的高官,早餐吃三个水煮荷包蛋怎么就奢侈阔气了?便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稍微富裕一点的每天也吃得起啊,怎么就把皇帝吓得不清呢?
原来那时候民间鸡蛋价格一文钱一个都不到,而内务府报账鸡蛋的价格却是三十两银子一个,皇帝从没下到过民间,自然是内务府的太监想怎么骗他就怎么骗了。
是以这个皇帝听说大学士一顿早餐就吃了至少九十两银子,于是大呼奢侈阔气了。
别跑,再跑捉到非剥了你的皮不可!臭贱婢
李乐正要点头称是,哪知就在这时却见不远处的小路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个女子,后面则是七八名壮汉紧追不舍,口里还大骂不止。
李乐脸色立刻一变,对耿夔道:二郎,去看看。
好嘞!
耿夔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长亭外的树荫下,轻轻一扯系在树枝上是马缰绳,随后腾空而起,两腿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嘶叫一声,扬起四蹄,飞驰而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干脆利落。
好功夫,好骑术!
李乐看了不禁暗赞一声,心说自己的义兄耿恭说得果然没错,他这堂弟果然是万中无一的绝世猛将苗子,三国赵子龙一般的人物。
人帅,武艺也高,箭术还超一流,曾经多次仰面骑在马上,一箭射中天上飞的一只乌鸦。
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这货每次射鸟总是射最难射中的脖颈处,而且从来都是一箭毙命。
这就相当厉害了,简直与两百年前的飞将军李广有的一比,比起三国时期吕布辕门射戟,赵云射江上帆索也丝毫不差。
更重要的是,这货还力大无穷,武艺极高,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打遍雒阳附近军功勋贵子弟无敌手。
更曾经以一敌三与三名虎贲郎、羽林郎比试马矟,连挑三十六人,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看来,这货还真没吹牛逼。
耿夔的行动的同时,刘小迎也立刻翻身上马,健美修长的大长腿跨过马鞍,那动作别提多潇洒好看,只把李乐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说这腿别说玩一年,就是玩一辈子也愿意啊。
不过十娘武艺这么高,骑术这么漂亮,喜欢的也是那种可以一骑当千的人物,自己也得抓紧时间勤练武艺和骑术了。
却说耿夔骑着一匹赤红色的宝马,好似一道红色的闪电般眨眼间便冲到那个女子身后,随即一扯缰绳,那马猛的人立而起,两只前蹄重重砸在地面上停了下来。
马上的耿夔身形很快稳住,手中马矟向前一探,挡住去路,大喝一声:来者止步!
这时刘小迎也骑马来到那名被追赶的少女身边,轻轻一拉缰绳,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大声道:不要怕,把手给我!
那少女眼看就要被追到,早已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脑子一阵空白,这时骤逢救星,又听到说话的是个女子的声音,想也没想下意识就伸出手去。
刘小迎握住她的手一提,左手再一抱就将少女提抱在自己身前,随即掉转马头往李乐和刘炟这边走来。
却说追赶少女的家丁门客,一见这个情况,心里也有些发毛。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反应这么迅捷果断,骑术如此高明漂亮的家将侍从。
再看这两人所骑马匹,也都是万中无一、千金难买的的宝马良驹,家将都能骑这样的好马,他们的主人身份地位还能低了吗?
起码是雒阳的列侯勋贵子弟,而且一定是受宠且有钱的列侯勋贵子弟!
这样的人物,又岂是自己一个小小家奴所能惹得起的?
但这个被跑掉的婢女小莲却又实在太过重要!
大公子已经下了死命令,若连个婢女都追不到,他们这些人就要提头来见,他们的家人也会被活活折磨而死!
长吸了一口气,这些家丁门客中,一位管事模样的站了出来,向前走了一步道:不要误会,敢问贵人高姓大名?我等并不是什么歹人,是这贱婢偷了我家主人的东西偷跑出来。
我等只是奉主人之命,将这背主偷窃的贱婢抓回去,还请贵人行个方便,将这贱婢交还给我等!我家主人必有厚礼相谢!
耿夔冷笑一声,正要作答,却见李乐已骑着白龙缓步走了过来,当下让开道路,冷哼着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好叫贵人知道,我家主人乃是冯翊查氏,建初年间曾为左中郎将杨子行(杨政,字子行)公的亲传弟子,我家大公子的妇翁(即妻父,岳父,岳父一词直到唐玄宗时期才出现)乃是左冯翊丞林子勇(林武字子勇),还请贵人给个面子。
在他想来自家主人的老师杨政可是连先帝女婿梁松,先皇后弟弟阴就都要结交的人物,在士林中也有很高的声望地位。
自家大公子的妇翁则是左冯翊太守的副手,左冯翊第二大官,对方纵使是雒阳来到列侯勋贵子弟,怎么着也会给个面子。
哪知随后赶至的骑白马的贵公子听了,却是忍不住的嗤笑一声,故意大声问向身边之人:左中郎将杨子行,左冯翊丞林子勇,他们是谁?
耿夔听了,也是嗤笑不已,道:不认识,没听过啊。
既然不认识,没听过,那也就用不着给面子了?
那管事听了两人的话,脸色气得一阵红一阵白,又见小莲这时已被带到长亭之中,一位看似更加尊贵的贵公子正在问着什么,当下也是急了,咬着牙道:贵人莫要欺人太甚,我等已经足够忍让了,贵人却一再相轻!
难道贵人真的要因为一个背主偷窃的贱婢伤了两家和气,与冯翊查氏结怨吗?还请贵人将那贱婢交还我等,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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