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一直以来实行的都是羁縻政策,只要投降称臣,就能继续统治自己的部落子民,之前投降汉朝的浑邪王、呼韩邪单于,日逐王比莫不如此。
但眼前这个李司马,却表示要上疏天子改变这种羁縻政策,将所有北匈奴俘虏,无论贵族,骑兵,还是最底层的牧民全部视为奴隶。
不仅如此,就听他接着说道:从今日起,所有投降内附的北匈奴都要以家庭为单位,编户齐民,改土归流吾会上疏天子,在草原各地设置郡县,派遣流官
所有奴隶,及编户齐民的新附胡人都要接受汉家教化,尊王道,明礼仪,知廉耻,守律法,交赋税,服劳役、兵役,有敢违犯或阳奉阴违者,吾必严惩不贷
不过李乐也不是一味强硬,大棒之后也有胡萝卜。
汝等谁能替大汉招降北虏余部,率部来归,吾便上疏天子立其为归义单于,许其统率北匈奴余部,如南匈奴醢落尸逐鞮单于(即东汉时期第一任南匈奴单于)故事!
就在优留、屠哈、阿佟等人惊骇震恐,同时又各怀鬼胎想要争夺归义单于之位的时候,李乐又坐着四轮车来到正在修筑京观的数千北匈奴战俘面前,再次宣布了刚才的决定。
尔等忘恩负义,背弃华夏,起兵作乱,劫掠边境,杀我军民,论罪全部当死!然上苍有好生之德,故全部贬为完城旦舂(刑期五年的苦役)!
尔等戎狄人面兽心,弱而卑伏,强必寇盗,不顾恩义,与禽兽何异?
尔等生而有罪,族中男子少有能活过三十的,新生儿夭折的超过六七成,若非上天不佑,何至于此?岂不闻‘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
尔等虽为戎狄,获罪于天,然大汉圣天子受命于天,泽被天下,不忍四夷之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只要尔等真心认罪,诚心悔改,努力赎罪改造,五年后可许尔等编户齐民,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大汉子民
至于该如何赎罪?首先自然是知罪认罪悔罪,然后是恭敬顺服,再后是或为大汉服苦役流汗,或为大汉作战流血,尊王攘夷,将大汉天子的圣德仁义布于四海
不问可知,这些主张也是李乐想出来的。
上次大胜三千呼揭骑兵后,李乐就从耿恭、奴儿哈该、衮尔赤、以及许多成为自己的奴隶的胡骑义从了解到关于匈奴,及汉朝对匈政策的很多信息。
绞尽脑汁想了几天,又与耿恭商量了许久,这才有以上这些政策的出台。
当然,能不能执行下去,还要看李乐回到雒阳后能否说服皇帝和当朝大臣。
因为李乐现在这些主张,实在与汉朝一直以来对边关异族胡人的羁縻政策大有不同。
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
即在编户齐民的汉家子民外,其他少数民族的番邦部落或势力只要表示臣服中央王朝,朝廷也就承认对方在当地的实际统治地位。
不仅如此,朝廷还会授封其酋长、首领为侯爵、单于、土王,及各种官职,每年给予各种赏赐,除此外其他一切基本不变。
所有的地盘,部落子民,以前是这些异族酋长、首领的,现在也还是他们的,其他一切大小事务也均由他们自己管理。
甚至朝廷授封的各种爵位官职还都是可以世袭的,朝廷还要出兵保护(也有监视的意思)他们。
而且还不用向朝廷纳税,不用给朝廷服役,就算有每年向朝廷进贡的义务,朝廷也会加倍返还给他们。
而获得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表示臣服,承认中原王朝的统治,不造反,不劫掠边境而已。
羁縻政策从秦汉时期开始,一直沿袭到明清乃至民国时期,如此有生命力的政策无疑是有其合理性和积极性的。
首先是最省事,最实际。
因为古代中国,诸夏民族(注1)一直占据着整个东亚最适合人类居住的膏腴之地。
因此在诸夏子民和统治者看来,与其费力不讨好的攻打占领其他草原荒漠、深山老林、瘴气弥漫等不适宜居住的土地,统治当地桀骜不驯,茹毛饮血未开化的戎狄蛮夷,倒不如勤修内政,过好自己的日子来的划算。
只要你们不来劫掠骚扰我们,承认华夏的宗主国地位,我们也就懒得来打你们,还有赏赐及各种好处给你们。
其次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这也是最有效,最高明的统治方法。
既然你们都认华夏中国为宗主国,承认我们是老大,那么假如有个别国家不听话,也不需要宗主国爸爸亲自动手,自然有其他附属国教其做人,甚至一起灭了他。
比如原本历史上班超在西域玩的那一手以夷制夷,汉朝总共也就出动了不到两千兵马,就将西域五十多国悉数平定,纷纷纳质子内附汉朝。
唐朝初期的飞速扩张,以少胜多百战皆胜同样得益于羁縻政策的成功应用,不少胡人大将、猛将、良将都为大唐所用,忠心耿耿、浴血奋战。
至于每年给出的那点经济上和物质上的抚慰,中原王朝也可以通过互市贸易加倍赚回来。
反之若是要将这些地方打下来,先不说山高林密、路途艰险,环境恶劣,打下来的代价有多大?打不打得下来?
就像后世著名的帝国坟场,日不落大阴帝国如日中天时曾先后三次入侵此地,却无一例外都是全军覆灭,惨败收场。
之后毛熊入侵此地,苏军出动15o多万部队,伤亡5万多人,损失2oo多亿美元,打了近十年硬是打不下来,反倒把自己拖得筋疲力尽最后解体了。
就说东汉,在历史上也是吊打北匈奴将其一路赶到了欧洲,可如此强大的汉朝在河西走廊却与西羌部落前前后后打了近一百年。
汉朝同样因此耗费了无数钱财,死伤无数将士和百姓,最后才勉强平定了羌乱,但连绵的战事同样使得东汉国力大衰,民不聊生,朝廷军实力大减,遂有黄巾之乱,群雄逐鹿,三国鼎立。
而且这些地方很多就算打下来了也不一定守得住,因为中央朝廷总不可能将当地胡人都杀光,然后当地胡人就不会不停的造反闹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搞种族灭绝,杀光当地胆敢造反作乱的胡人,也总会有新兴的,更为野蛮和难缠的敌人出现。
所以倒不如一开始就与对方共存,只要对方表示臣服,认华夏中国做老大,不来劫掠骚扰,双方达到一种平衡就好。
留着这些部族反而可以帮助中央王朝抵御,打压其他新兴民族和势力。
这就是羁縻政策的被中国用了两千多年,一直存在的原因及其合理,高明的地方。
注1:诸夏亦指华夏,指周天子分封的各个诸侯国。后汉朝建立,诸夏人民交汇融合使汉族正式成型。
但这时汉族还不是主流叫法,主流叫法是诸夏或者华夏,到了魏晋以后因为种种原因汉族这个称呼才逐渐取代了诸夏和华夏,成为汉人的自称和其他民族对汉族的称呼。
诸夏,华夏,汉之间其实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有规模大小的不同,先后关系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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