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嘣了,他们嘣啦!兄弟们冲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啊!”在图赖被黑暗彻底吞噬前,他的耳边隐隐有这样的话传来。
冷僧机也不想逃了,似乎也来不及逃了。城南的明军攻势不绝,城北杀进的明军又直逼城南,他就是想逃也晚了。
“八旗的儿郎们,为了大清,也为了我们自己!杀啊——”
高举着斩马刀冲在最前,萌生了死志的冷僧机倒也豁的出去。拼命的时候到了,那就拼一波。现在拼死一个明军,满清就能减少一份压力,所以拼死一个算一个。
喊杀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朱慈烺、郑森的耳朵中就仿佛仙乐奏响,让人飘飘欲仙。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事情终于齐活了。这啃下通州的代价虽然大的有点叫人心惊,但真的很值啊。不说接下来能不能打下燕京城了,估计是不太可能了。这么一场血拼之后,再叫人鼓起劲儿打下拨,情况就有点困难了。但就算拿不下燕京城,只要把通州的鞑子吃干抹净,那也是朝着满清的腰窝子里捅上一刀啊。下回再来这么一次,鞑子在关内可就真待不下去了。
朱慈烺笑的好不开心。
而豪格已经闭上了眼睛——完了,通州城完了,他自己也完了。至于我大清完不完,他接下去似乎也不用去关心了。脾气暴躁的他,只把眼睛看向漆黑的夜空,而不愿意去看满清大军兵败如山倒的模样,整个通州城内该到处都是清军的尸体吧?一具具穿着八旗棉甲的旗兵遗体横七竖八的躺满整个战场。
八旗兵,大清天兵,往日象征着高贵的旗人,象征着高人一等的旗兵旗丁,如今跟一颗卑贱的野草一样不被人晒一眼的倒在地上……
豪格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把头低下,看着自己腰刀的刀柄,现在每过一秒钟就如度过了整个春夏秋冬一样漫长,往日里的一幕幕不停地回闪在他眼前。
他想到了自己杀嫡福晋时候的煎熬和决然,想到自己得到父亲器重时候的兴奋,想到一次次打败明军时候的高兴,想到没能坐上皇位时候的痛苦……
他内心里有对多尔衮的愤恨,有对顺治皇帝的愤恨,他觉得顺治都不配做大清的皇帝。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残酷的让豪格无可奈何。他都主动对多尔衮退避三舍了。不过这些现在都不用去理会了……
在通州他又败了一次,还把那么多八旗兵败了进来,他身上的罪过,罪无可恕的。一串泪水从他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豪格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腰刀从脖子上抹过去,豪格眼前一片血色,但他也没有半点的恐惧。他的视线中,人马、旗帜,全都染上了一层血光,身体变凉,浑身的力气都流淌了出去。“自己完了,大清……还能得好吗?”
“奴才恭请太后奉驾北狩!”紫禁城再次响起了北狩的声音,而且不再是出自坤宁宫的那些个漠南蒙古贵人的口中,而是在奉天殿内,在相当一部分王公贵胄文武大臣的齐声高呼中。
朱慈烺大军直捣燕京并不可怕。多尔衮分兵固守通州、燕京两地也是应该的,就通州城,小十万兵也铺摆不开。因为通州城的防御是依靠着城池,依靠着运河和官道而定的。是建立在那几座坚固的棱堡的基础上的。这就决定了这地方不需要放置太多的兵力。
多尔衮叫豪格带领一半人驻守通州,那根本原因是希望在明军拿不下通州城的情况下,依靠着手中数量不算少的兵马,保持着强劲的反击力,叫朱慈烺想要分兵燕京城下都不得。
朱慈烺也就十来万兵,他在通州能留下多少人来?留的少了,那可挡不住手握重兵的豪格,留的多了,他还打什么燕京城?
多尔衮算计的很有章法的。可惜他万万没算到固若金汤的通州,竟然在短短几日内就城陷兵败!
当消息传来,言说通州城陷,数万兵马全军覆没,只有零星几个人逃到了燕京城下时候,多尔衮人都要昏死过去了。那里可有小两万的八旗啊,只此损失足叫满清伤筋动骨了。
消息传开,燕京城内,东西南北全都挂起了白幡,不知道多少鞑子家门哭声一片。但是,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世界可不相信眼泪。鞑子多次入塞南下,烧杀抢掠,糟蹋了多少人性命?又叫关内汉人流下了多少泪水?眼泪和痛哭半点用处都没有。
那么如何解决满清眼下的困局呢?固守燕京自然是必须的,可燕京城能不能守住呢?这个不说,就说眼下的布木布泰和顺治小皇帝有没有必要往北去呢?今日这大殿内的一幕就是答案。
顺治不安的动了动小屁股,虽然他还是一个小屁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懂得好歹。大清多次入塞,抓到的朱明宗室也不是一个两个了,现在呢?有哪一个还活着?
想到自己也可能被朱慈烺这个大清的死敌给抓到,他就害怕了!很害怕,很害怕。
以朱慈烺对旗人的凶狠,他这个大清的皇帝要是被明军抓到了,是不是要被千刀万剐了呢?亦或是如靖康之后的徽钦二帝,被千般的凌辱,万般的糟蹋,最后还不得好死?
这要一想起这个,顺治满心都彷徨难安,心跳如雷。所以他是很愿意现在就离开燕京城的。但他也清楚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决定能决断的,一切还要看他老娘,确切的说是看多尔衮。
布木布泰心中也蛮慌张的,通州的布置她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那在多尔衮口中是固若金汤的所在,可就是这固若金汤的通州城都陷入朱慈烺手中了,燕京城还能好么?
当日被吴克善等人请命北狩,为她严词拒绝,那是半点都没有犹豫的,真心觉得明军不是威胁。然而现在,照着布木布泰本人的想法,那还真有三分北狩的念头。可是多尔衮坚决不同意,布木布泰也清楚这个时候北狩对满清的影响太重大,太不好了。
“昏聩。燕京城乃人主之地,人心所归之处,岂能擅离?外头的战事就不去说,只说眼下事,这城内还有那么多的八旗旗民呢,皇帝北狩去了,燕京城就不要守了么?燕京城不守,那般多的八旗家眷又当何处逃去?都被明军抄拿了,八旗就还是八旗么?没有八旗,这大清还是大清吗?”
“而燕京城要是守住了,皇帝又为甚去北狩?”布木布泰怒喝着。
事实就是如此,满清根本不可能放弃燕京城。不是因为燕京城的政治意义,而是因为燕京城内的旗民家庭,除了满州两红旗的家眷还在关外,其余六旗,主体可都迁到了燕京了。
这要是把六个旗的家室家眷全都扔给大明朱家,那满八旗不存也,而没了满八旗的满清,那也就不是满人的满清了。
多尔衮站在一边不说话,他也没必要说话。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燕京的重要性。有那么多八旗家眷在城,这燕京城就是大清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