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朱慈烺一大家子用罢晚餐,抱着小皇子一块儿来到秦淮河边上,每年元宵官办灯会都放在这地方。远远的,朱慈烺便看见秦淮河畔杨柳间,灯火熠熠,人头攒动,间或还传来有丝竹之声。果然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无数人家都是呼朋引伴、扶老携幼,手上拎着一盏盏用红线、桔皮做成的小桔灯,远远看去星星点点,别有风情。不过,说起来还是珊妹妹手上那提灯个头最大最惹眼。
待到了河边,更是灯如海花如昼。
官办灯会,所用花灯多以彩扎宫灯为主,形态有走马灯、莲花灯、宝莲灯、绣球灯等各种,上头绘有山水风景、历史人物、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家人穿行其间,只觉得这个也新鲜,那个更好看,两眼都看不过来了。
忽然听着前头一阵子喧哗,紧接着人群一分,伴着锣鼓声,一条灯龙径自舞了过来。这条灯笼分成十几节,各以青纱包裹蜡炬而成,十几个棒小伙儿执着木柄翻飞舞动,曲伸盘旋间鳞甲毕动。还有个举彩球的,在前头翻着跟头引导挑动。一群的小孩子跟在后头看热闹,又笑又跳,倒是又添了几分喜气。
珊妹妹看得童心大动,也想跟着乱跑一段,才迈开步子便发现给人一把揪住。回头看,正是朱慈烺,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珊妹妹一愣,回头想想,自己这年纪好象确实不适合干这么,吐了吐舌头只得作罢。
朱慈烺一家沿着湖向前边玩边走。过了一会工夫,发现前头又是一大片人群。凑近了一看,原来都挤在那儿猜灯谜呢。猜灯谜是元宵逛灯会的又一趣事。把谜语粘在悬灯的绳上,要不干脆写在灯上,大家伙儿便能边赏灯边猜谜。
如果这灯谜是大户人家所设,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奖项,一般就是个提灯。但是每个摊子往往会有一道谜王,往往是摊主的得意之作,若是能中,便有丰厚的大礼可拿。如果谜王给人破得太快,那还是一件多少有些丢面子的事儿。
前世朱慈烺便很是喜欢猜谜这玩意儿,这会儿自然是捋胳膊挽袖子准备大显身手。到近前一看,什么“千里草打一字”、“蟾宫玉兔不思凡,打一诗句”、“除夕更残浑不觉,打一成语”,“尖,打《论语》一句”……都是前生玩儿剩的,朱慈烺猜了几个便觉着索然无味,打定主意直奔那谜王而去。
只见前头有一处三丈多高的彩棚,分为两层,上层居中悬着一盏四尺来高的巨型走马花灯,上头绘的是连幅丹青山水,还题有一句唐诗:“无边落木萧萧下”。边上一个富商打扮的正在那儿嚷嚷着:“鄙号今日特设谜王一道。”
说着,此人用手中一指灯上题字,“谜面就是这‘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能猜中者奖十两足金锭一只”说着,边上一个家丁果然端来个精致的托盘,上头搁着一大块亮闪闪的金锭。
马三妹是个财迷,一听“金锭”俩字当时就迈不开步了,抓着朱慈烺的手摇来晃去。“春哥儿,你最有本事了,我们猜一猜嘛,猜一猜嘛。”
春哥儿?这是约好的,称陛下那不就露馅了吗?还怎么玩?
朱慈烺也有了些兴趣,貌似在哪儿见过这谜题,只是一时记不得了。琢磨了一会儿,朱慈烺忽然眼睛一亮,几步上了二层,“这位老板,谜底我已有了。”
那富商吓了一跳,刚嚷嚷两圈,就有人破题了?看上来的是个十**岁年轻学生,更是一脸不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你能猜着?”
“可是那‘子曰’的‘曰’字?”
这下那富商蔫了,过了片刻总算是点了下头。“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金锭归你了。”说着一脸失落地招呼奴仆,准备收摊。
朱慈烺笑呵呵接了金锭下得台来,珊妹妹喜得大呼小叫迎了过去,悄悄地说,“春哥儿,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那是‘曰’字?便是告诉我谜底我还是想不透呢。”边上黄小宝、朱纯杰,还有高全、高强也凑上来想听个究竟。
朱慈烺笑道:“这个谜题出得还是有些门道的。东晋之后南朝共历四代,分别是‘宋、齐、梁、陈’。其中的‘齐’、‘梁’两代,皇室都姓萧,所谓‘萧萧下’便是‘陈’朝。‘陈’字去掉边、去掉木,可不剩下一个‘曰’字了吗。”
一听这话,众人恍然大悟。珊妹妹笑嘻嘻地说:“瞧这谜题,竟是绕了这么大个弯子。难得哥儿心思这么活泛,竟能给猜着,真是神了!”
朱慈烺心中暗笑,神什么呀,穿越前正月十五正好在苏州过的。到苏州街巷观灯,好象是在阊门石路一户商家门前看到这谜题,费了许多心思猜不出来,后来硬是找商家问到谜底,没想到今日用在这儿了。这金锭简直就是白捡来的,只是那商家要认倒霉了。
正走着,朱慈烺远远的看见前头有棵百年古榕竟被挂满千百盏花灯,成了一棵不折不扣的灯树,所谓“火树银花不夜天”,也不过如此。
树下围观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似乎里头有什么极新鲜的玩意儿。
朱慈烺招呼家人一声,分开人流,率先朝那灯树方向而去。紧随其后的便是珊妹妹,这丫头越发有小跟屁虫的倾向了。
朱慈烺好容易挤进人堆,踮起脚尖往里观瞧。只见人群里围的是一座大帐,帐门口放了张桌子,边上立着几个身着家仆服色的大汉,正中一把交椅上坐了个管家模样的,一脸的漠然淡定。
看人群里又挤进来不少新人。那管家模样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新来的朋友听真,我家主人今日在此设下三道谜题。若能一一破解,将有意外之喜。这第一道谜题只在这桌面上,打三个古人。”
朱慈烺一看桌面,上面搁着一碗出锅不久的江南小吃油汆臭豆腐乾。这算哪出?
只听旁边围观的议论纷纷,有说是窦婴的,有说是陆游的。朱慈烺沉思片刻,心中一动,莫不是谐音格?
朱慈烺越想越象,隔着人堆大声喊了出来:“可是文丑、黄盖、李白三人?”
众人听了都是一怔,仔细看看那油汆臭豆腐乾,闻起来有些臭味(文丑),黄色的表皮(黄盖),白色的里子(李白),可不是这三人吗?
一时间掌声四起。那管家早已从座位上立起走了过来,朝朱慈烺躬身一礼:“这位公子着实是有才的,这就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