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正月初一,卯时一刻(大约凌晨五点),南京城内几个售卖烟花的商铺“意外”走水,发生一连串的炸响,随即亮起了大量的火光,引起了周围居民的一片恐慌。
等应天府的衙役从被窝里爬起来赶去救火之时,只见城中几条箱子已经陷入一片浓烟火海之中,不只有多少房舍淹沒在其中。
站在巷口,感受到灼人的热浪,应天府府尹心下一片冰凉,火势如果真控制不住,那自己这个官也就当到头了。
应天府府尹焦急道:“人手不够,快去上报军机部和魏国公,请他们派忠义军和京营官兵来救火!”
过了两刻钟,又有衙役来报,皇城外的筋子巷失火,且火势无法控制住,有越烧越大的趋势
筋子巷失火?府尹心中顿时凉透了,那里靠近紫禁城,一旦火势蔓延到皇城和紫禁城,那自己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肯定有歹人纵火!”想了一会儿,应天府府尹决定进宫汇报情况。
当他来到抵达筋子巷外,但见火浪已经明显的溢出浓烟,如毒蛇吐信一般向外扩散,府尹惊骇无比,心知火势已成,向扑灭那是妄想了。
留守军机部的高邦已经带着人马前来救火,他疾言厉色呵斥府尹道:“你的人都干什么吃的?到了这般境地,如何还不去拆房拆屋,挖出一条防火带来?”
应天府尹大叫冤枉,他早就交代了属下衙役们构置隔离带的,谁曾想这帮兔崽子敢抗命不从
见府尹大人凶狠的看过来,几个衙役立时跪在地上哭诉,言说这京城到处都是富绅权贵,自己区区一个皂隶哪有这等担当和魄力去拆他们家的屋子啊,刚敲几下门就被家丁门给打出来了。
二人进宫说明了情况后,朱慈烺并未深究失火的原因,当即派出了勇卫一师前去救火,只留下数百人留守大功坊。
朱慈烺已经看到远处腾起的火光,知道火势不小,若不及时扑救,整座城被烧毁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即便知道这可能是一场阴谋,他也不得不派人去救火。
有了数千忠义军的加入,拆房拆屋的工作便进行的极为顺利,若有敢不从者,高邦可没有应天府衙役的顾虑,不由分说令甲士架了人便走,然后就开始强行拆除隔离带所规划的房屋。
当南京城中的火势被扑灭时,天已经大亮,新年第一天的正旦朝贺如期举行。
每年正月初一正旦这日,朝廷都要举行极为隆重的正旦朝贺,除去岁时,因李自成复起,在西安杀了秦王,崇祯停掉了朝贺大典。
按照大明礼制,正旦日不仅皇帝要在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皇后要在坤宁宫接受命妇们贺仪,皇太子也要在东宫接受百官朝贺。
兴武二年正旦日,南京紫禁城奉天殿中举行了朝贺典礼,相比京师皇宫中正在举行的朝贺,这次朝贺时间略迟、规模更小了一些,仅限在南京的勋贵和四品以上的官员。
一套繁琐的礼节结束后,大殿里的勋贵、官员们人人肃穆庄严,没有一点声音,他们都清楚,朝贺之后皇太子就要准备商议处理新政带来的民变问题了。
朱慈烺身穿一套十二旒冕十二章服,在龙椅上俯瞰着下边的臣子和勋贵们,含着微微的笑意,说道:“给勋臣们赐坐!”
勋贵们似乎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幸运闹蒙了,众人还在犹豫着,只见皇帝已经走下御座。
朱慈烺收了笑容,提足了底气用铿锵有力的声调说道:“趁着正旦朝贺,朕有几件重要的国策要与众臣工共商,从兴武元年十二月起,朕打算在大明各地继续大力推行新政,刷新吏治,沿着太祖、成祖二帝开创的文治武功,弘扬我大明的祖宗圣德,振数百年之颓风,造一代盛极之世。”
朱慈烺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他长篇宏论,侃侃而谈,讲得不慌不忙,也讲得淋漓尽至,只是奉天殿中没有人说话,大殿中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暗道外面因反对新政已经炸锅了,你不找我们商量应对之策,还要继续大力推行?这是什么路数?
朱慈烺见他们全都一言不发,看向路振飞,“曲周伯,朕让漕运改走海运的事情,你们漕运衙门拟好了没有?”.
自从明成祖迁都北京以来,北京的粮食供应,一直依赖于大运河上的漕运,然而一条运河从南到北,从地方到中枢,从漕丁运兵到户部尚书、内阁大佬,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上面分肥。
按照朝廷的规定,每年从江南往北京运粮八百万石,沿途各种莫名其妙的耗费将近三千万石,加上那修缮运河、维护水闸的花销,早已压得江南的百姓喘不过气来,朱慈烺早就有意整治漕运
抚宁侯朱国弼是原先前任漕运总督,朱慈烺上次经过淮安随手就把朱国弼换掉了,换成路振飞管淮扬二府兼管漕运。
路振飞道:“回陛下,臣等人议了一段时间,大家的意见是这件事难处太多。现在的关键是这么多下岗的漕运工人安排到哪里去?”
户部尚书侯恂眼珠一转道,“实际上这个问题很好解决,陛下,何不让这些人都去辽东,臣一直认为大凌河那里太过危险,毕竟建奴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杀过来,所以臣建议在大凌河筑一个与大沽新城一样的城堡,而筑堡则需要大量的劳力,正好把这些人全迁过去,把他们转成军户,辽东给他屯田。”
李士淳当即赞成道,“臣附议。这法子好。”
工部左侍郎佟廷汗瞥了他一眼,嘿嘿作笑道:“远在嘉靖朝戚继光平定倭寇,海疆恢复平静之后,就不断有官员在朝堂上提议将漕运改为海运。世宗皇帝就这种提议曾说过,兴一利不如去一弊,增一事不如省一事,自古漕运都是走大运河,若是改走海上,恐怕会出现许多麻烦。”
朱慈烺冷笑,嘉靖朝确实有很多人提议漕运改海运,然而这一切倡议最终都是石沉大海,上千里的运河漕运,近百万人牵扯其中,每年有几千万石粮食可供分润,面对几千万两银子的巨大而稳定的收益,有谁愿意去改变?又有谁敢触碰?
哪怕江南的东林党掌控了南明朝政,他们背后的金主乃是江南的缙绅富商集团,而不是江南的小民农户,漕运对江南百姓盘剥吸血得再狠,对于擅长偷税漏税的他们也影响不大,自然没有什么改变的动力。
就是因为这种利益集团的存在,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朝,哪怕是晚晴时蒸汽轮船到处游,火车到处跑,漕运依然在运行,二十世纪初大运河因为淤塞得根本不能行船,又逢义和团之乱、八国联军侵华,清廷赔了数亿两白银,实在拿不出治河经费了,这才不顾一众官吏们的幽怨眼神,毅然废止了漕运。
丢了饭碗的漕帮从此变成了青帮,有的改行去闯荡上海滩,有的去投靠孙中山成了革命党,在日后的辛亥革命之中,这些下岗纤夫还对推翻清王朝发挥了不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