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里已经有足够多的悲情,所以当格外珍惜的亲情出现时,人们总会不由自主去抓紧。
陆昭也不例外,他是个人,而非草木。
所以对于这种难得一见的亲情更是珍惜。
他不惮以格外冰冷的目光去旁观这个世界,但当身体被温暖的阳光所照射时,他也会毫不例外的伸出双手去拥抱这个世界。
常小川是好的,至少本性纯真的他尚未知晓这世间的阴暗面。
而陆昭也希望他暂时不要知晓,能够将这种纯正继续保持。
学医的生活注定是疲惫和枯燥的,但是在常小川的生活中,却以此而不断鞭策自己,让自己更加努力,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回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陆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正能量,瞧得常小川都如此努力,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呢?
只是接下来他要做的,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努力就能办到的。
医馆后院中,王儇兮再度现身。
自上次在医馆门前现身保护陆昭后,又已经过去半个月。
“你什么时候动身前往京城?”
王儇兮是来询问陆昭什么时候帮梦岛进京的。
这件事关系梦岛上下数万人能否返回中原大陆,无论对王儇兮还是对陆元覆而言,都极其重要。
“还早。”
陆昭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着急。
现在不过嘉靖四十四年十二月,距离嘉靖去世还有一年之久呢,何必急于一时。
但他不着急,梦岛方面却着急起来。
“最近京城传来消息,高拱入了内阁。”
“高拱一向亲近裕王府,而裕王府对我们梦岛又始终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岛主担心高拱进入内阁,很有可能是朝廷要对梦岛下手的信号。”
当初胡宗宪便与朝廷提过招安梦岛之事,但后来因为胡宗宪下狱,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在朝廷眼中,梦岛与现如今流窜在东南三省的伪倭有着极大胆的关系,朝廷若是想彻底铲除倭患,对梦岛下手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近些年俞大猷将军在副将训练水军已有成效,戚继光与他更是接连在东南三省以水军为主力,大破伪倭。
所以朝廷若是要对梦岛出手,军事力量上绝对不会处于弱势。
再加上现如今高拱进入内阁,胡宗宪被斩首,梦岛与裕王府的关系早已不如从前,高拱又是个急于证明自己的人,说不定当真会拿梦岛开刀。
陆昭当然明白王儇兮这话里的意思,也明白梦岛所担心的点。
但是他却摇着头告诉王儇兮,朝廷暂时不会对梦岛出手。
“为何?”
王儇兮不太明白。
“第一,嘉靖若是想对梦岛动手,早些年胡宗宪还在浙广福三省的时候,他就已经动手了,绝不会等到现在。”
“比起戚继光,俞大猷二人,胡宗宪的军事素养明显要比二人高出许多,而且胡宗宪在京城的地位也比这二人要高出许多,只要嘉靖点头,当时的二严必定全力协助胡宗宪攻破梦岛。”
“你想想,那时候的朝廷更有把握攻破梦岛,还是现在的朝廷更有把握?”
“第二,戚继光与俞大猷身在浙广福多年,你们到底什么身份,他们岂会不清楚?且不说梦岛陆姓乃是陆游嫡系一脉,便是你爹,这个唐寅的外孙,如此身份,只怕戚继光与俞大猷两位将军也不敢当真拿你爹怎么样。”
“最后还有一点,嘉靖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你们都清楚,嘉靖自己会不清楚?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会大规模动兵,毕竟嘉靖老儿的疑心病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最后这一点,陆昭并没有完全说明。
事实上,嘉靖对裕王的不信任,从一开始就是明摆着的。
从当初的不看好裕王,冷落裕王,到后来无可奈何只能亲近裕王,只能表明裕王乃是唯一的国之储君,嘉靖的心里始终都是有些不舒服的。
因为他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景王,而非裕王。
而刚才王儇兮自己也说了,高拱进入内阁。
那换句话说,现如今的内阁,便是亲裕王派的清流党彻底掌控着,如此情况下,嘉靖对裕王的防范当然更加警惕,如何还会大规模的军事用兵,给裕王以借口呢?
裕王会不会趁机借此向嘉靖发难,谁也不知道。
但是嘉靖却不得不防。
王儇兮听罢,面露思索之色,显然不太理解陆昭所言的最后一点。
但是她又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陆昭话里的意思。
见状,陆昭无奈看了她一眼,很是惆怅的长叹一声。
“女孩子家就不要想这些了,整天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对以后没什么好处的。”
“日后你婆家若是知道你此前是这么一个人,岂不是会对你处处提防,日日警惕?”
陆昭半开玩笑,半严肃脸的道。
王儇兮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完是这个,一张秀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我们是有婚约的我给你说。”
“你若惹恼了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抓回梦岛成亲?”
婚约是真,成亲是假。
王儇兮仗着自己会武功,在陆昭面前,那可是丝毫不带怵的。
说着就用手比划起来,纤细的手指曲指成爪,霎时间就到了陆昭的面门。
“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昭当是就怂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了?我可是女孩子好吧?”
女孩子哪管你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但凡是她们认定要做的事,就算孔子来了,只怕也挡不住。
陆昭闻声急忙摆手。
“算了算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岛主,高拱进入内阁乃是裕王与徐阶的权力之争,跟你们梦岛屁大的事儿没有,让他别整天瞎操心。”
言归正传,陆昭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可王儇兮闻声却是一怔。
“裕王与徐阶的权力之争?”
“徐阶不是裕王派的人吗?”
清流党一直以来都是亲裕王派的人。
“以前有严党在,清流党自然要与裕王站在同一阵营。”
“现在严党垮台,清流党自然要自谋生路了。”
“没了共同的敌人,哪里还有共同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