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虽不会砍海瑞的脑袋,但海瑞毕竟触犯龙颜,犯了人臣大忌。”
“陛下不杀他,那是因为陛下不想成就海瑞想要当比干的别有用心,而不是陛下舍不得杀他。”
“这其中的差别,殿下该当明白吧?”
舍不得杀海瑞,那就证明海瑞所言虽然过激,但不是没有道理,而触犯龙颜一事也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换句话说,这就是要嘉靖承认海瑞在《治安疏》上所言的确属实,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不想成就海瑞想成为比干的别有用心,那便是不想被海瑞所利用,而非不在乎他触犯龙颜之罪,海瑞的错仍旧是错,而嘉靖只不过是不愿成就他,嘉靖仍旧站在道德制高点。
这两种情况的具体差别,是个人都该明白。
陆诏这么说,自然是在提醒裕王,嘉靖不杀海瑞之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可是在向外透露的时候,可不能说是嘉靖舍得不杀海瑞。
想要保住海瑞的性命,那就得顺着嘉靖。
“神医提醒的是,本王定当谨记。”
“不过神医不仅医术高明,更是能够洞察人心,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心智,将来必当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不知神医此次来京,可有什么打算?”
刚才陆诏的那番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深意。
那就是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问题别问。
嘉靖为何不杀海瑞,这件事只要大家心知肚明即可,至于其中缘由,若是按照嘉靖所言对外透露也就罢了,其他的话自然不可多言。
裕王虽不善玩弄心机,但对陆诏的这番话,还算理解颇为透彻。
他知道嘉靖肯定不止与陆诏只说了海瑞这一件事,但他并没有要询问其他事的意思,反而问到陆诏此次来京的打算。
由此看出,裕王其实也不是每个眼力见的人,他只是不擅长在嘉靖面前显露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罢了。
“苏州瘟疫时,和虚堂明里暗里与我四和堂抢购急需药材,朝廷对此不闻不问,我年纪小,血气方刚,对这样的事自然忍不了。”
“此次来京,就是要好好的会会这和虚堂。”
当然,这的确是陆诏来京城的目的之一。
苏州百姓的公道,朝廷给不了,那就让他陆诏来给。
惬意的生活不仅仅是逍遥自在,最关键的是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裕王当然不能理解陆诏为何要为此事大动干戈,闻言当即皱起了眉头。
“那神医可知和虚堂背后都是些什么人?”
他试探性的问到。
“知道。”
其实陆诏不用猜都知道,和虚堂背后,不外乎就是内阁的几个人。
名单的重要性谁都知道,若说这世上谁最想要得到名单,除了内阁里的那几个人以外,陆诏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再加上徐世年,唐泽兑等人,陆诏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他们。
要对付和虚堂,那自然也就是要对付他们了。
“既然知道,还要出手?”
裕王不解道。
“殿下也以为苏州百姓的性命事小,草民身上的这份名单才事大?”
谁知陆诏忽的反问到。
这一下,直让裕王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他直愣愣的看着陆诏,脸上挂着诧异的表情,一双眼睛里尽是惊奇流转,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诏堂而皇之来到京城,能让他这般有恃无恐的,只是名单罢了。
可是京城里想要这名单的大有人在,其中便属内阁几人最为迫切与强势。
然而陆诏不但没有忌惮这些人,反而还要引苏州之事向这些人讨取一个公道,怎么看都像是自寻死路。
可比起他手中的这份名单,苏州百姓的这个公道,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苏州百姓根本不知道陆诏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根本不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苏州六十余万百姓的性命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甚至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往来。
可陆诏仍然坚持要这么做。
因为比起名单,问心无愧才是陆诏最想要的。
他要为那些因为药材告罄而死于瘟疫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要为那些因为苏州官府暗中散播瘟疫而死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更要为朝廷在这场瘟疫之中毫无作为,导致病死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他并不是想成就什么的作为,他只是想满足自己小小的私心。
裕王或许并不了解陆诏的私心,但是当他听到陆诏所言,他只觉心神受到猛烈撞击,整个人一下子震撼得无以往复,呆呆的看着陆诏半晌说不出来话。
直到有府中奴仆进来换茶,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神医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心胸,实在叫人汗颜呐。”
陆诏的年纪一直与他的行事作风不一致,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而裕王感慨的也只是陆诏的心胸,他似乎在好奇陆诏要如何才能办得到刚才所言。
不过他却并未问出口,因为他知道,无论陆诏要如何去做,他都不能参与其中。
因为他是裕王,大明王朝而今唯一的嫡系皇子。
“另外草民也可以告诉殿下,名单的确在草民身上,不过陛下并未开口向草民询问关于名单之事。”
“殿下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陆诏并不知道裕王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在他看来,无论裕王在想什么,最终都绕不开名单。
他这般提醒,就是希望裕王能够明白嘉靖和冯保的苦心。
果然,裕王闻言当即点了点头。
其实关于名单之事,冯保一早就与他交流过,他当然也知道名单若是握在自己手上,必然引起无穷的麻烦。
所以对于嘉靖没有询问陆诏关于名单之事,他自然也是理解的。
“那便还请殿下看在名单的份儿上,不要为难草民。”
陆诏要对内阁动手,裕王自然首当其冲,因为内阁现如今被清流党掌控,而清流党一向支持裕王,甚至可以说清流党就是裕王的党派。
听得陆诏此言,裕王当即神色一怔,再度良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他不是震撼,而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