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刚才进来,陆昭见得赵汉年与吴桐脸上并未呈现出太多焦躁,想来就是这个原因。
这若是放在以往,只怕整个知府衙门都慌里慌张的忙碌起来了吧?
然而现在,却只有他们三人在此地空谈。
陆昭心中了然,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当即就要告辞。
可赵汉年却叫住了他。
“此案由知府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你我还有吴管事须得配合完成,不得有任何纰漏。”
“明白么?”
赵汉年的声音略显低沉,像是在警告陆昭。
他的意思,陆昭又岂能不明白?
既然这案子不能闹大,但又不能不破,那肯定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一个替死鬼来顶罪。
陆昭身为仵作,他提供的任何线索都有可能指向任何一个替死鬼。
换句话说,他们要让陆昭来背锅,让陆昭这个背锅的再去找一个为这件案子负责的替罪羊。
毕竟这件案子死了十多人,日后一旦翻案,或者出现其他差池,他们也好全身而退。
而陆昭刚来苏州,人生地不熟,他不背锅,谁背锅?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两位可真是好算计。”
陆昭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两人皆是回避。
“你是大人请来的,此案也是大人下的命令,这话你跟我们说不着,你要想说理,便去找知府大人。”
“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想在苏州继续混下去,那就最好乖乖的听我们大人的话。”
“不然的话,还是早些滚出苏州城吧,这城里的水,可不是你这半截人能划动的。”
赵汉年这几句话说得格外的有水准,像极了一个有故事的大佬在教导晚辈。
但也仅仅是像。
像,就是装。
可装得再像,那也只是皮囊。
陆昭闻声,再度嗤笑一声,转身便走。
赵汉年虽然装模作样让人觉得恶心,但话还是说的不错。
这件事他要想说理,那也只得去找知府。
赵汉年和吴桐,顶多算是两个工具人,甚至连工具人都不是,跟他们说能顶个啥用?
转眼来到知府衙门,衙役通报后领着陆昭这才进去。
知府显然很忙,陆昭都喝完一盏茶了,他这才从偏厅进来。
“案子可有进展?”
他以为陆昭是来汇报案情的。
“大人,草民只是个郎中,你们朝堂上的权谋,草民是分毫不动。”
“这种事就没必要拉草民下水了吧?”
陆昭若无其事的说着,手中端着茶盏,轻轻吹了一口,这天气真是应该多喝点水,不然光是流汗都能让人虚脱。
知府闻声一怔,继而转眼回神,明白了过来,当即“哈哈”一笑。
“陆昭啊,眼下朝堂之上的情况你也该是了解。”
“咱们这些外地官员,那还不是得看京官的眼色行事?上面的人怎么说,咱们下面的人就怎么做,只要不害及百姓,危及民生,便是虚情假意些又有何妨?”
“坏人做好事,总比好人做坏事要好得多吧?”
知府的意思是,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做的这些至少也是好事,并为危害百姓。
倘若这件事一旦闹大,那就会给“坏人”可趁之机。
到时候他这个“好人”不能解决的话,自有坏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而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可就两说。
陆昭对此心知肚明,但有一点他不能理解。
“那大人何苦拉我下水?”
“大人也知道我在苏州城无亲无故,最近还因为李府之事而惹得一身腥味儿。”
“你现在让我去当侩子手,不是摆明了把我往火坑里推?”
陆昭有些愤愤不平,毕竟自己也算是“良好市民”,政府不加以奖励也就算了,还坑害自己,这不是逼着自己走上歪门邪道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
“陆昭啊,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以你的年纪和你的医术,只要本府有心,将你送进太医院绝对没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你总要让本府有点盼头不是?”
知府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继而把话也就挑明了,反正陆昭现在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无亲无故。
他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陆昭的前途掌握在他的手中。
陆昭听话,日后他保证让陆昭平步青云。
若陆昭不听话,那这小小的苏州城可能就是陆昭最后的归宿,而且还是永无天日的黑暗之所。
听到这里,陆昭也恍然明白了过来。
“昨夜的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
“大人恐怕早就知情吧?”
陆昭说着,脸上尽是不以为然之色,让人感觉好像深不可测。
而也就是他的这两句话落下,知府的脸色顿时大变。
原本他还与陆昭有说有笑,可这会儿却忽的阴沉了下来,雷电交加,黑云压城,一场暴风雨正在他的眼睛里酝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少年郎,过慧易夭啊”
知府微微眯眼看着陆昭,无意间流露出一股杀意。
“这么说,草民猜对了?”
“看来昨晚的死者和凶手都大有来头,居然连知府大人以及直隶总督府的人都不敢轻易动他们。”
“既然连你们都不敢动,草民区区一个郎中,又能做什么呢?”
“还请大人放过草民,草民只想当个不谙世事的郎中。”
尽管知府已经面露杀意,然而陆昭却并未直接翻脸。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件事若是能就此罢了,那皆大欢喜。
可如果不能,他陆昭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他也把话说得很明白,不谙世事。
意思就是今天的事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过,什么也不知道。
明哲保身,在任何时代都是相当重要的一门技能。
“陆昭,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知府闻声,顿时恼羞成怒。
他找陆昭来,为的就是今日能妥善解决这件事。
可谁知陆昭竟看穿了他的计划,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口恶气,他堂堂苏州知府咽得下去?
“大人呐,看来你还是没从李尚阳之死当中学到教训。”
陆昭微微摇头,似乎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