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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罗斯柴尔德的信鸽系统传来一个消息:国王次子路德维希亲王可能会与魏玛大公国奥古斯特大公七岁的女儿奥古斯妲订婚,而奥古斯妲的长兄是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的妹夫。去年谢绾在埃尔福特住院时,国务秘书克勒维茨曾经告诉他,路德维希亲王和克勒维茨将前往魏玛大公国解决瓦尔特堡事件以及谢绾遇袭一事。
看来奥古斯特大公已经向普鲁士屈服了,谢绾琢磨着这里头的玄机。此时的普鲁士与奥地利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普鲁士的确该争取德意志各国和俄罗斯帝国的支持。只是对谢绾来说,自己被打得半死,最后却成了普鲁士外交的筹码,实在让他有点气不过,等他回国,一定得向路德维希亲王捞点好处。
谢绾和朱莉整装上路,十几天后,抵达阿姆斯特丹,然而他们所见的,只剩下满目疮痍。
在第四次英荷战争、拿破仑战争后,荷兰已经衰落不堪。第四次英荷战争后,曾经盛极一时的东印度公司因英国挤压而于1796年破产并国有化;拿破仑时代,荷兰的贸易体系在英国与法国的互相封锁之间被严重破坏:一方面英国对法属欧洲大陆全面禁运,一方面法国与荷兰之间又存在旧有的贸易保护壁垒。这导致荷兰商人几乎无法在欧洲任何地方进行合法贸易,走私成了唯一选择。
在1810年至1813年被法国吞并期间,荷兰的港口基本没有航运可言,残存的工业彻底崩溃;同时,荷兰被迫承担给法国的一亿荷兰盾(1荷兰盾0.083英镑1.1塔勒)战争赔款以及每年一千两百万荷兰盾占领军维护费,前后共计2.3亿荷兰盾,最终导致荷兰政府公共债券违约;就业危机席卷了劳动力市场,孱弱的福利体制也彻底崩溃。在1795年至1815年间,荷兰人口损失了10%。到了拿破仑战败的1815年,这种经济危机进入高潮,城市贫困化,市民再农业化席卷了整个国家。
在这场危机中,有一群人却获得了巨大财富,他们就是荷兰的金融资本家。他们持有十亿荷兰盾的外国债权,每年能获得两千万荷兰盾的收益。在荷兰国内出现经济危机时,他们迅速地撤资和持续的贷款利息,也加重了经济动荡。
谢绾此来阿姆斯特丹,一是接触一下这些荷兰金融资本家,看能不能为鲁尔经济区拉到投资,二是考察荷兰残存的海运力量,以及勘察莱茵河在荷兰境内到出海口的畅通情况。
然而阿姆斯特丹的情况让谢绾很失望。整个沿海省份的城市人口凋敝,街道长满杂草,港口空空荡荡;金融市场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的地位已经让位给了伦敦,商人银行家大批离开——资本家有国籍,货币却没有国籍。
由于阿姆斯特丹的市场情况乏善可陈,谢绾带着朱莉决定转到鹿特丹看看情况。
到鹿特丹后,谢绾发现,资本的撤离,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商机,那就是白菜价格的鹿特丹港区和航运力量。很多时候,资产的价格跟实际价值关系不大,而决定于堆积于这个资产上的资本,当资本对一宗资产没兴趣时,什么鬼哭狼嚎的低价都可能出现,目前的鹿特丹港以及航运公司就是这个样子。
他跟朱莉协商后,决定个人向罗斯柴尔德贷款,仅用了不到三十万塔勒,就购买到鹿特丹港三个优良码头,控股了三家濒临破产的航运公司和它们二十条在船坞里蒙尘的福禄特型、加利奥特型海船,共计三千六百吨运量。这些卖家觉得谢绾简直就是送钱的冤大头,其中还包括荷兰政府。他们虽然多多少少了解鲁尔经济区的设立,却不清楚在谢绾给内阁的规划中,未来鲁尔经济区的进出口货物,将使鹿特丹港到杜伊斯堡港这条河道成为黄金航线,鹿特丹港也将恢复成为欧洲数一数二的海运大港。
签署完收购协议,谢绾带着朱莉来到自己刚购买的码头上,凭栏眺望北海。正走过一帮子搬运货物的码头工人身边时,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谢绾现在对这种骚动非常敏感,立即叫自己的卫队长靠近。等到卫队摆出防御队形,谢绾才从缝隙中朝骚动的方向打望。
那帮码头工人看起来像是远东来的苦力,其中一些人留着辫子。他们中有几个人正朝着自己喊着什么。出于对清国的天然情感,谢绾稍微犹豫了下,就带着卫队走到码头工人近前。一旁的荷兰监工见谢绾等人衣着华丽,又全副武装,不敢阻拦,只是上前谦恭地问候。
谢绾用英语问道,
“这些工人在说什么?”
荷兰监工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这时那群苦力中有一个年龄很大的老者又用英语喊道,
“我们是……公司的,您不记得了?”
谢绾很好奇,于是径直走到老者面前,继续用英语问道,
“什么公司?”
老者重复了一遍,谢绾还是没听懂。他皱了下眉,吩咐卫队长从马车上拿出纸笔。他在纸上写着,
“爾等何人?”然后递给老者,至于他识字不识字,那就看运气了。
幸亏老者也粗通文墨,他写到,
“我等皆是和順公司之人,給大哥請安。”
谢绾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公司。只好又写,
“為何稱我大哥?”
老者看到有点惊讶,又写到,
“谢大哥是和順公司頭領,我等和順公司弟兄自然如此稱呼。”
谢绾这下懵了。但他知道这里头有事。于是不再写下去,直接用英语问道,
“你等一共几人?和这些荷兰人是什么关系?”
老者回话,
“我等十七人。都是被荷兰人抓的俘虏。”
谢绾点点头,转脸对荷兰监工说,
“他们十七人,我买下了。朱莉,你帮我跟他办理下手续。”
朱莉应承了一声,然后跟荷兰监工讨价还价起来。谢绾则让老者把他那十七人都叫出来,站在一边。老者听懂了谢绾和监工的对话,赶紧把人都叫出来,然后跟那些清国苦力说了一通什么,这些苦力“哗”地在谢绾面前跪成一片。谢绾吓了一跳,赶紧叫他们起来。然后对老者吩咐跟在他的马车后面,一起回旅馆。老者又翻译给其余人听,所有人都不住地点头。
等朱莉跟监工处理完这些人的卖身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旅馆。
谢绾让朱莉给他们安排了住宿,沐浴更衣,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又饱餐了一顿。晚饭后,谢绾跟老者连英语带笔谈,大概弄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原来这帮人是清国东南沿海下南洋的渔民和农民,他们说的是这个时代的潮汕、客家话,对谢绾来说,与外语无异。老者名叫刘乾相,潮汕人。先前是和顺公司的弟兄,后来独立单干,主要干的是采金、商贸、海盗的买卖,在婆罗洲上也聚集了五百人。再后来被新崛起的罗芳伯打败,逃离婆罗洲又被荷兰人俘虏到远洋货船上当苦力,最后就剩下这十七人。这些经历在这个时空并不罕见,倒是刘乾相对谢绾身份的描述,让他大吃一惊。
刘乾相说,谢绾长得与四十年前,和顺总厅公司创建人谢结大哥几乎一模一样。他在码头上看见谢绾也是非常吃惊,兴奋之下,忘了谢结大哥已经去世多年,而且比谢绾年长四十多岁,情不自禁地呼唤谢绾,这才有了码头上的骚动。现在想来,应该是长得像而已。
但谢绾却对这话上了心。顽强的适应力让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从来没有探究过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自己与这个谢结大哥同姓,名字非常相似,长得又极为相似,应该是有什么冥冥中的联系,自己穿越时空而来,已经是奇遇,再发生点什么怪事也不足为奇。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找到真相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