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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李三坚听闻柔娘验尸结果是毕林被人所害,于是心中大喜,连连问道:“真阳县仵作不是说人死之后抛尸江中,是牙关紧闭,口中并无泥沙吗?可他确实在尸首口中发现了泥沙,上还无致命伤,确实是溺水而亡的啊?这又作何解释?”
“不是这样的!”柔娘闻言摇头道:“死后抛尸江中,是牙关紧闭,但谁又能保证牙关会闭得很死?闭得不会被灌进江水?江水之中是含有泥沙的,因而不能以此为证,不能以此断定是否为死后抛尸,况且奴家发现死者口喉的泥沙并不多,只区区少许。”
“如此,你又如何断定死者为他人所害,死后抛尸的?”李三坚问道。
“灌颅之法。”柔娘答道。
“灌颅之法?”李三坚奇道:“柔娘,我与你备下了酒席,给你压压惊如何?席上再细细详谈如何?”
李三坚实在受不了屋中难闻的气味了,于是对公孙柔娘说道。
给你自己压惊吧?公孙柔娘暗暗好笑,不过水酒一杯也确实能够解乏。
“燕大哥,你将奴家收集的那几个瓷罐收好,这些是证物,不要损坏了。”公孙柔娘随后对燕四说道。
“对,对,燕四你负责保管好这些证物,少一样,拿你是问,来人,给我好好守住这间屋子,不许任何人靠近。”李三坚连连点头吩咐手下道。
“小的明白,相公放心。”燕四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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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娘,水酒一盅,我就先干为敬了,姑娘辛苦了。”在一桌简陋的酒席之上,李三坚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
“大官人。。。”公孙柔娘端起酒盅抿了一小口之后,还未说完就被李三坚打断了。
“不要称我为大官人,太见外了。”李三坚笑道。
“啊?那么奴家该怎样称呼。。。称呼大官人你啊?”柔娘闻言问道。
“应该是我年轻稍长吧?就称呼我为三哥如何?哦,对了,你今年贵庚啊?”李三坚笑问道。
“奴家今年。。。你。。。”柔娘差点上了李三坚的当,反应过来之后狠狠的啐了李三坚一口。
宋时女子是不会轻易告知他人自己的年龄的,除非到了谈婚论嫁之时。
谈婚论嫁之时,才会交换庚帖。
“哈哈”李三坚见柔娘一副羞愤的模样,于是就笑了起来,笑了笑之后问道:“柔娘,何为灌颅之法?”
“大官人。。。”
“叫三哥!”
“三。。。!”公孙柔娘狠狠的瞪了李三坚一眼道:“灌颅之法即是将水从头颅之上的卤门灌入。。。”
公孙柔娘随后见李三坚一脸的疑惑不解的模样,于是解释道:“卤门即为天窗,是小儿出生时头顶有两块没有骨头之处,一般是在出生之后,卤门不久就会闭合,不过虽然闭合,但头颅上的这个地方会较为薄弱,较为容易将水灌进去,并且卤门之处是直通鼻道的,水灌进去之后即从鼻道流出,若是先溺后死之人,鼻道之中必然会流出不少泥沙的。反之,若是先死后溺之人,泥沙是无论如何是吸不进鼻道,甚至颅内,因此奴家就此判断死者为先为人所害,其后才抛尸江中的。”
公孙柔娘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证据。”
“哦?还有何证?快说来听听。”李三坚兴奋的说道。
“死者上虽无致命伤痕,但他的嘴角有压痕,还有撕裂的伤痕。”柔娘看着李三坚说道。
“压痕、撕裂伤?”李三坚沉思道:“当时真阳县仵作也发现了这两处伤痕,但均不是致命伤啊。”
“我的推官大老爷啊。。”
“叫三哥!”
“我的三。。。啊,呸呸呸!”公孙柔娘终于上了李三坚的当了,于是是羞愤难当。
“哈哈!柔娘你接着说。”李三坚大笑道。
“这可是使人窒息而死的伤痕,死者眼珠突出,舌头缩在了咽喉之处,不是窒息又是什么?是被人用绿绸捂住了口鼻,窒息而死,杀人者下手极狠,都将绿绸塞入了死者的口腔之内。”柔娘白了李三坚一眼后说道。
“真是丧尽天良!”李三坚闻言怒道:“简直太令人愤怒了,等等,刚才姑娘所说的绿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红绸?为何不是蓝绸?紫绸?蓝绢?白绢?”
“奴家在死者牙缝之间发现了丝线,此为绿绸丝线。”柔娘答道。
“原来如此。”李三坚点头道。
他娘的,真阳县仵作简直害人不浅,差点误了大事,李三坚心中暗怒道,真阳县仵作真他娘的废物点心,干脆叫睁眼瞎仵作好了。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公孙柔娘果然得到了其父的真传,本事甚为了得,今所得也是甚丰,如此以来,自己完全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顺着红绸的线索追查下去,重点就是要查一查开封府府衙左厅当官徐世卿,原因就是此人亲自下手的可能非常大。
公孙柔娘随后又说了一些证据,如手上有掐痕,腿上有压痕等等。
“姑娘大才,三坚今领教了。”李三坚待柔娘说完之后,站起来拱手深深的作了一揖道:“今三坚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三坚多谢姑娘了。”
“大。。。三。。。,你又说谢字?奴家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谢字。”柔娘闻言抿嘴笑道。
三哥二字,柔娘实在无法出口,只好含糊代替。
“呵呵,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也得有本事才行啊。”李三坚微笑道:“姑娘给予了三坚如此之大的协助,可谓是雪中送炭,三坚都不知该如何酬谢姑娘了,不知公孙姑娘有何要求或者有何愿望?三坚定当报之以桃李。”
“大。。。官人不必如此。”柔娘起回礼道:“奴家举目无亲,普济堂之事,大官人对小女子多有照拂,奴家才应感谢大官人呢。”
柔娘并非完全举目无亲,她还有个叔父,可那种蛋师父,柔娘一辈子不想认他。
“使不得,使不得。”李三坚连忙扶起柔娘道:“普济堂之事,与三坚又有何关系?主要还是全凭姑娘的本事,要说照拂,普济堂之事才是举手之劳。”
“三坚还有一事相求。”李三坚又说道:“请姑娘将今之事详录下来,以为呈堂之证。”
验尸文书等等均可作为呈堂之证的,文书之上必须有仵作、验尸官等各级官吏的签名,不过这也难不倒李三坚,到时候找人便是。
柔娘点头应,随即就取来纸笔,将今验尸之事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柔娘录完之后,两人又开始喝酒。
李三坚心中欢喜,欢喜的是曙光初现,平冤狱有望,于是就多喝了几杯,而柔娘能够承父志,洗冤暴,也是心中欢喜,刚开始之时还较为腼腆,浅尝辄止,可数杯酒下肚之后,就敞开了与李三坚对饮,同时酒量还不错,丝毫不亚于李三坚。
两人是酒到杯干、开怀畅饮,喝的是好不闹。
“姑娘好酒量!”李三坚见柔娘看起来是柔柔弱弱的一名女子,可酒量却是如此惊人,半坛酒下肚,李三坚都感到有些晕乎乎的了,可柔娘却面不改色,使得李三坚惊讶不已,于是开口赞道。
“让大官人见笑了。”柔娘浅笑道:“奴奴七岁就会饮酒呢。”
李三坚闻言默然。
柔娘虽然是在笑,但脸上却露出了凄苦之色,其中还夹着着一丝伤心与无奈。
李三坚是个极善察言观色之人,又岂能看不出来?
李三坚曾经听柔娘说过,她七岁父母双亡,随后就被她那个蛋叔叔卖到了“行院”,一个主要是卖艺,亦可卖的地方,这种地方除了会教习琴棋书画之外,还会教些其他的,如怎样使客人开心。除了培养院中女子以艺娱人之外,还要培养她们以色娱人,如此,教会甚至是迫一名七岁小女孩喝酒就不足为奇了,否则七岁小女孩去哪里寻酒喝?
柔娘父母在的话,怎么舍得将一名七岁幼女培养成一个“酒仙”?
不难想象,七岁的柔娘曾经经历过一个怎样的童年,她肯定抗争过,但一名举目无亲的幼女,她又能抗争什么?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李三坚忽然想到了摩尼教的这句话,心中是愈发难受,是愈发的怜惜柔娘。
李三坚想开口相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响之后,李三坚开口道:“只可惜。。。只可惜你是个女儿啊!否则。。。否则。。。”
李三坚不但是个极善察言观色之人,还是个极为才之人,一切人才都想纳入自己麾下,特别是像柔娘这种大才。
“否则你要怎样?”柔娘掩口轻笑道。
“入衙。”李三坚答道。
“入衙?”柔娘笑道:“大官人说的没错,奴奴就是个妇道人家,岂能入衙为官差呀?”
“妇道人家怎么了?”李三坚摇头道:“若依三坚之意,妇道人家为何不能为官差?一些细微的事,还需妇道人家的细心呢,若三坚今后有机会或者说是能力,定会使一些女子为官差,甚至是为官。”
柔娘闻言惊讶的看着李三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