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路流寇进犯泽州,孙元化当然要做出应对,他唯一能派出的也只有马祥麟和张凤仪这一路兵马而已。他们也和贺人龙一样,抵达泽州的时候,发现流寇已经消失无踪了。
田见秀一路上都没有打闯营的旗号,但马祥麟和张凤仪还是判断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首先,从这些流寇的纪律、盔甲、马匹来看,就可以把大部分队伍都排除。
当得知这些流寇离开泽州之后奔了西北方向,马祥麟和张凤仪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
张凤仪派人回家查看,当然一查一个准。马张夫妇十分气恼,流寇这是彻底赖上他们家了。但是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思前想后,他们终于决定,把这件事报告给孙元化。
张家不能永远这样和流寇不清不楚,这件事迟早得解决。趁着现在主管官员是和他们夫妻曾经共事过的孙元化,还是赶快把这件事了断为好。
马张夫妇在勤王之役中与孙元化共事过,双方相处得还不错。孙元化是个非常务实的人,不会在乎张之水是不是叛徒,只要他有用就行。
孙元化要是执意非给张之水定个通敌之罪,他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何况他手下只有白杆兵这一支部队,上来先整张家,以后这队伍还怎么带。
果然,孙元化不仅没有责难的意思,反而大喜。对他来说,这可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刚一上任就歼灭了一股进犯泽州的流寇,今后在崇祯皇帝手下也好混些。
孙元化在给张之水的信中说,只要他策应官军歼灭到了窦庄的这股流寇,以前的事情一概既往不咎,他可以冒充孙元化的同乡商人,以张之水的身份在潞安府置一处宅院,安度晚年。
虽说现在就安度晚年有点太早,但对于张之水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了。
孙元化的条件是非常诱人的,过去张之水也不知多少次计划过要逃离闯营,可是现在,张之水却有些为难。
首先是这事难办,窦庄内外都由闯军嫡系把守,关防森严。像孙远这样悄悄混进来还算容易,可要是引大队官军过来,难免被田见秀发觉。
其次是做这件事的后果,如果出卖了田见秀,李自成和王瑾岂肯善罢甘休。孙元化认为潞安是绝对安全的,这里是府城,又是沈王的封地,各路官兵肯定会尽力保护。可问题是,怀庆、卫辉还不也一样又是府城又是藩王封地,官军守住了吗?
最后,张之水打心底里也并不愿意出卖田见秀。加入闯军两年了,田见秀、谷可成等闯军将领和他相处得很融洽。要说让张之水逃跑,张之水肯定毫不犹豫,可要说让他与闯军为敌,他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人和狗相处两年都能处出感情呢,更何况人和人。虽然这年头人没有狗靠谱的事情多得是,但张之水还是不在此列的。
然而,如果放弃这个机会,难得要做一辈子流寇吗?对张之水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这是绝不能接受的。不仅母亲不会同意,死后也无颜见为国捐躯的父亲。
这天晚上,张之水彻夜未眠。
“老管队,你说我们这么吃喝算不算犯纪律。”一个闯军头领低声问道。谷可成说:“没事,田哥现在是指挥官,他批准了就行,这是特殊情况,不算犯纪律。”
张家大厅上觥筹交错,田见秀与四个老管队、三十七个管队都被请来了。闯军将士难得有喝酒吃肉的机会,这一次张家杀猪宰羊,设宴款待,大家都十分尽兴。张家的子弟们轮流上来敬酒,闯军众人酒到杯干,划拳喧闹,好不畅快。
田见秀酒量不宏,很快便有了七八分酒意,回去休息了。宴席一直进行到深夜,闯军众人躺得东倒西歪,只有谷可成等七八个人仍旧精神健旺。
“差不多了吧,这几个贼人酒量大得很,没那么容易灌倒,我看他们也喝得半晕了,没什么问题。”张之水的族侄张瓒低声说。张之水的堂弟张道法说:“你去城外接应官军入城,我来把这些贼首都干掉。”张瓒说:“可惜没有蒙汗药,否则怎用这般麻烦。”张道法说:“我们家累世清白,怎么可能有这东西。些许几个贼人,用酒灌醉也是一样的。别磨蹭了,赶快动手。”
张道法和身后二十个庄丁一起抽刀出鞘,一名庄丁当先踹开厅门:“杀流寇啊!”张道法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将他踢倒在地:“喊个屁!怕外面的流寇听不见啊!”谷可成笑道:“你这家伙脑子还行,可带的兵也太差了。”
张道法深有同感,他的能力不逊于一般的官军将领,但是在家乡编练这些乡勇,终究是小打小闹,财力有限,装备有限,折腾不出太大的名堂来……诶?谷可成?
张家的计划看似周密,实则漏洞百出,人员调动必有蜘丝马迹,大队官军靠近闯军也不会全然没有察觉。最重要的是,之前张家人对闯军的态度一直是非常冷淡,脸上都写着“被迫”两个字,对闯军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突然热络起来,无事献殷勤,岂有好事。因此,田见秀等人在赴宴前就做好了准备。
谷可成将身上的罩衣一扯两半,露出了内穿的软甲,胁下挂着一排一尺长的短刀。
一般的武将都不会练飞刀这种在战阵上没有多少实用性的东西,对付穿铠甲的敌人,得投掷沉重的斧头、骨朵之类的东西才能造成伤害,飞刀分量太轻,打在身上就是挠痒痒。至于不穿铠甲的敌人,直接去捅他一枪、砍他一刀,都比飞刀的杀伤力大。何况飞刀还比刀、枪、棍这种简单武器难练,所以基本上没人在这上面下功夫。
谷可成不一样,他落草之前跑过江湖,精通在狭窄地形下的打斗,也有打把势卖艺的经历,所以对于飞刀相当精通。他双手一扬,两道白光便击倒了两个庄丁。
“给我上!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杀不了他一个九条龙!”张道法这句话可以说相当不吉利,不过谷可成毕竟不是燕双鹰,他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的人更多。
装醉的闯军“头领”们全都站了起来,抽出短刀,他们的身上都内穿护甲,而且除了谷可成和已经回去的田见秀之外,其他四十个人全都是队伍中酒量特别大的士兵冒充的。
如果张之水在,肯定一眼就认出这些人都是冒牌货,但是偏偏他内心不安,没有赴宴,张道法哪里知道哪个是闯军的头领,反正在他看来流寇都是一般的粗鄙模样。
田见秀和四个老管队研究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想出用什么办法在宴会上反杀。最后还是谷可成出的主意,干脆挑酒量最好的人硬扛。
靠谷可成带着四十个半醉的酒鬼反杀还是有点困难,不过田见秀在接管窦庄的时候,已经在张宅内外门户都安排警卫把守,今天更是加派了人手。大厅上一闹起来,立刻有四个明盔明甲、手执长刀的闯军士兵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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