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都快急死了!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过汤河,结果连累这么多人。”王世忠絮絮叨叨地说着。
王世忠的女儿已经和左梦梅的弟弟左梦庚订婚了,算是她的长辈,她也不敢直接顶撞。不过左梦庚是左良玉在辽东娶的继妻生的,左梦梅都没怎么见过他,和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对弟弟岳父的说教更是一百个不服。
左良玉得知女儿过了汤河之后,大为惶急,他的部下控制了汤河各处的渡口,汤河以北是绝对安全的,而汤河以南虽然最近没发现流寇的踪影,毕竟是不在官军监控范围之内的危险地带。他先打了放左梦梅渡河的那个军官五十鞭子,然后立刻派王世忠和董源带一百骑过河搜索左梦梅的下落。
他们分成五队,到处搜索,董源那一队碰上了党守素等人,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王世忠这边搜寻了一整夜,到天亮才循着狼嚎找到了左梦梅。
左梦梅和孙可望都下了树,王世忠问道:“这小子是谁?”左梦梅面不改色地说:“家里的下人。”孙可望一身布衣,外貌上毫无特殊之处,年纪又小,王世忠不可能认识左家每一个小厮,自然毫不在意:“赏他五两银子。我们赶快回去,董源昨天和流寇打了一仗,说不定流寇还会有大队人马过来。”
孙可望也没有办法,现在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也只能跟着官军一起走,是死是活只好取决于左梦梅的一念之间了。
“行了,这回我们扯平了。”左梦梅换好衣服出来了。孙可望也换上了一身僮仆的装束,既然现在用的是这个身份,还是装得像点为好。
孙可望说:“才扯平一半,等我跑出去才算扯平。”左梦梅说:“你以为军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诶?你怎么变成辽东口音了?”孙可望说:“在这里说陕西话,我找死吗?”孙可望和王瑾相处时间长了,学他的口音说话,倒也有七八分像。
但是孙可望刚说完这话,外面就有人用浓重的关中口音喊道:“末将张勇,前来报到!”
左梦梅笑道:“怎么样?”孙可望说:“他是关中人,我是陕北人,不一样的。”幸好左梦梅不知道,金声桓虽然出身东江,祖籍却在陕西榆林,否则孙可望还得被多打一次脸。
这之后,孙可望一直和左家的其他仆人一起吃住干活。由于左良玉从辽东、昌平带来的仆人和刚从临清老家来的仆人互相不认识,原来的管家又在那天打猎时被艾能奇射死了,所以谁也没发现孙可望是冒牌货。孙可望一直想找机会逃出去,但是左良玉的大营岂是那么容易出入的,他始终是徒劳无功。
左梦梅完全没意识到军中混了一个流寇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还时不时好奇地找孙可望聊聊天,孙可望也拣些不打紧的趣事说说。
直到半个月后,整个大营都动了起来,左镇要渡河了。
这时的左良玉还不像崇祯末年时那样嚣张,他顿兵汤河北岸,迟迟不肯过河增援邓玘,河南巡抚玄默、巡按刘令誉连连催促,左良玉也不得不考虑出战。假如巡抚、巡按团结起来参他一本,他也不好受。而且根据他的观察,反王联军的粮食很匮乏,战斗力不会太强,他和邓玘内外夹攻,胜算很大。
趁着大军移营的机会,孙可望偷了匹马逃了出来。令他没想到的是,刚一过汤河,他就遇到了联军的接应部队,而且居然还是薛仁贵焦得名亲自带队。
“自从你失踪以来,我和一只虎就轮流来汤河边搜索。那天带队的是守素,你又是为了保护来亨才掉队的,我和一只虎当然要把你找回来才行。王总制带着人正在西边搜索。”焦得名拍了拍孙可望的肩膀:“好小子,有勇有谋。”孙可望急忙问:“小舅,营里其他人怎么样了?”焦得名说:“不怎么样,凑合活着。左良玉一来,我们都得跑了。赶快回去吧,大队人马早就走了。”
汤阴城西的营地已经只剩下了李过部和党家的队伍,如果孙可望还不回来,他们也要转移到湿地区域里面去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因为这是左良玉这辈子最后一次救援友军。
回到了黑山岭的老营,又见到了母亲和父亲们(语文老师:这个“们”字用得好),这些天来孙可望一直紧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王瑾没多说什么,这半个月他让赵胜暂代自己的工作,亲自去带夜不收队,反正围城期间事情不多,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找孙可望是一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是时刻处在杀人与被杀的紧张状态,能缓和他的情绪。
孙可望随后又去见了兄弟们,死里逃生回来,大家自然庆贺一番。李双喜、李定国他们本来也要去找孙可望,但是王瑾和李过都不肯带他们去。说是庆贺,但是也没什么可吃的,最近粮食紧张,大家天天喝稀的,啃杂合面窝头就算额外配给了。
李自成看着倒是比原来胖了些,但不是因为吃得好,而是因为吃得太少加上缺盐,有点浮肿了。在粮食充足的时候,闯军头领们偶尔也会吃点好的,但是现在粮食短缺,为了稳定军心,大锅饭的规矩必须贯彻到底,李自成带头,所有头领都必须与士兵同吃同住,时刻把自己放在士兵的监视之下,一点也不能多吃。
粮仓和厨房成了戒备最森严的地方,这些天来,因为偷盗食物被处罚的都有好几个了。大家都很饿,因饥饿而盗窃自然不能砍头,凡是偷吃的被逮住的,罚一天禁闭,不给饭吃。
闯军老兄弟都经历过这样的情况,还比较适应,新来的王自用旧部就不同了,他们的头领来源复杂,素质参差不齐,其中大部分人原来都是吃单独小灶的,突然要他们和普通士兵一样吃糠咽菜,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刘体纯和刘汝魁带头做表率,他们两个本来也不事奢侈,在这种艰难时刻,当头领的若不能与士兵同甘共苦,还怎么维持队伍的团结?这点起码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但还真有人连这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这些天到刘体纯和刘文兴那里抱怨的不在少数,刘文兴是老营总管,很多人都想从他那里搞到些多余的配给。但刘文兴也没有办法,每次分发食品,都得几个分管后勤的头领一起画押,谁也别想私自调动。王瑾那边连药用的蜜糖、大枣都管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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