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之澜微微愕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轻州,道:“你莫要开玩笑了,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帝王不重视他的江山。”</p>
“这江山……”顾轻州的眼神忽暗忽明,“这江山我从来不想要,只是老天总是作弄人,你越想得到的东西越得不到,而你不想要的它却总喜欢强加给你。”</p>
“所以你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的呢?”绪之澜顺势去问。</p>
顾轻州笑着摇了摇头,只说:“罢罢罢。”</p>
“我能不能回去。”绪之澜恳切地说,她并不是问,而且陈述。</p>
顾轻州盯着她的眼睛有一会儿失神,道:“不行,整个大月国的焦点都在你身上,我现在不能让你回去。”</p>
“可卿尘死了,我总该回去看看。”绪之澜祈求。</p>
“你回去能怎么样呢?”顾轻州反问。</p>
这一问,便把绪之澜问住了,是啊,她回去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多一个人伤心,还有她该怎么面对御珵一,像往常一样喜笑颜开,客客气气?</p>
“你就留在这里吧,安安心心的……”</p>
“你为什么执意要留下我?”绪之澜打断了顾轻州的话,“我已经,我已经很难过了!”</p>
顾轻州是微微一愣,什么话都没说。</p>
抵达燕京的时候大雪铺了厚厚的一地,靴子踩上去的时候都嘎吱嘎吱响,留下一排排深深浅浅的脚印。</p>
绪之澜裹着灰白的貂裘越走越累,气喘吁吁的,额头都沁出了些冷汗,几缕青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眼看着绪之澜的脸色越来越发白。</p>
就要站不稳的时候,身边的阿浔上去顺势扶了一把,绪之澜看了看白茫茫不见一点阳光的天,眼前却要暗下去了,阿浔说:</p>
“三小姐,还撑得住吗?”</p>
绪之澜一点头,揉了揉眼睛,却看见熙熙攘攘的百姓迎面而来,手里拿着些许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不待众人反应便扔在了绪之澜身上。</p>
百姓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咒骂着:“就是这个臭女人,害的咱们大月国损失了七万**,赶她出去!赶她出去!”</p>
绪之澜被砸的晕头转向,加之又腹痛不止,身心疲惫地只想倒下去时,顾轻州裹着狐狸毛大氅走过来了,护在绪之澜身前。</p>
“尔等刁民,如此放肆!”顾轻州一字一顿,极具威慑力地怒道。</p>
大月国的国风即便是开放却也不敢对君主做什么,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百姓们此刻都连连跪在了雪地里,道:“参见君主。”</p>
顾轻州不管其他,只脱下了身上那雪白的狐狸毛大氅披在绪之澜身上,颀长的身材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那么完美的身形,绪之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p>
“你别怕,有我在,没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下欺负你。”顾轻州笑着说。</p>
绪之澜点点头,想笑都笑不出来了,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好疼好疼,青袭丸毒发作了。</p>
“撑住!”</p>
绪之澜在失去意识之前,耳边只回荡了顾轻州一个人的声音。</p>
“哎,你们可知道这里边儿住的人是谁?”</p>
“这谁不知?就是前些日子大魏传来死讯的那位镇北将军之女夏绪之澜。”</p>
“说起来真是造孽啊,那大魏的镇北将军在战场上可谓叱咤风云了半生,而前些日子又护送大魏煜王回上京,立下不少功勋,可谁知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呢?”</p>
“是啊,我还听说执掌死刑的还是那位煜王呢!若不是碰巧这夏绪之澜来了咱们燕京,也该死了。”</p>
“哦哟,那煜王不是夏清风的女婿吗?真够惨的,说到这儿,我就觉得这女子运气是真好,竟然碰巧被君主看上留在了燕京,也算躲过一劫。”</p>
“要我说,他们大魏已经乱了!”</p>
“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这儿嚼什么舌根子?去,每人二十军棍!”</p>
“南浔姑娘,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p>
“再讨价还价便是四十军棍了!”</p>
“吱——”房门被打开,绪之澜忙闭了眼假意睡着了,可湿了大半的枕头和红润的眼眶又怎么瞒的过一向妥帖的南浔呢?</p>
“三小姐既然醒了便喝点粥吧,饿着总是受罪的。”南浔开口。</p>
绪之澜微微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抽噎着想再确认一遍方才所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夏家灭了?”</p>
南浔舀粥的手一顿,手里的玉碗都差点打翻,绪之澜的声音实在太悲凉,就像燕京的雪那样悲情,让人听了好难过。</p>
“不管怎么样,三小姐先喝些粥吧,生者总要替死者好好活着的。”南浔为绪之澜理了理靠枕。</p>
绪之澜这才看清,这个南浔是个美人,也明白南浔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眼下她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她的家族在她的眼皮子下又一次走向了灭亡,她终于明白尹轻颜的信上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了,可是太晚了……</p>
但明明这次重新活着就是老天再给她的机会,可是怎么还是落得一个日暮途穷的悲惨下场呢?</p>
明明从再闻到那棠梨花香的时候,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一切都因她而起,因他而落,所以这是命数么?</p>
绪之澜忽然明白那日为何蓝焰没来送行,为何她被扣来燕京池水也都没说半个不字,为何御珵一那样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肯让她来燕京,为何她写了那么多信回家却没有半封回信。</p>
——原来,原来是他们所有人都背着她知道了夏家已经灭了。</p>
“顾轻州呢?”绪之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p>
南浔坐在床边,吹了吹手中的粥,道:“君主现在有事要处理,不在王宫,晚些会过来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身体才能做其他的,不是吗?”</p>
绪之澜擦了擦脸上的冰凉,心中更是悲凉,双目无神的盯着南浔手里的粥,却又十分冷静地道:“你们若是真想让我养好身体又何必借那几个下人的嘴将这么大的事情说与我听呢?从前在北原的时候,那么多人的嘴都严严实实地不敢走漏一点风声,来燕京的路上我也半分不知这件事,反倒是趁着顾轻州不在说给我听,不论你是南浔还是阿浔,你的心思究竟是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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