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地处太行山西部南段,四面环山,中间低凹,山多川少,地形复杂,高山和丘陵纵横。又有漳河和涉水南北贯穿,女真人的骑兵难以展开。而附近的金兵又多是汉儿步兵,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不会来自讨没趣了。
女真人暑去冬来,如今正是招兵买马的好时节。若是不能在天气转凉之前积蓄力量,也许只能上太行山上打游击了。
他如今需要的就是时间。只有时间换空间,编练新军,铸造铠甲火器,他才有机会和资本对抗金人。
黎城县中,几乎是化为一场灰烬,许多地方,直接是一片废墟,里面的骸骨随处可见,可见县中荼毒之深。
原来的黎城县衙,已经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断墙和木梁,满满的烟火尘埃,呛人口鼻。
黎城县城,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邓世雄回来后,给我重建黎城县城,要比原来更大,更高。”
眼看着城中无法居住,只能是先修建起黎城大营来,毕竟,安营扎寨可比修城来的简单的多。
靖康二年,女真人被阻挡于东京城下,死伤惨重,无奈北撤时,恼羞成怒的完颜宗瀚令部下大肆破坏,不仅黎城县城被付之一炬,就连王松当初作为练兵场的黎城大营,也殃及池鱼,被夷为平地。
随处可见的尸骸,各种各样的杂物,就连当初修筑的“厕所”,也是残垣断壁,腥臭难闻。黎城大营的教场上,看着一地的狼藉,破坏殆尽的栅栏,鼻中尽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之气,让人直欲作呕。
这些番兵,所到之处,残破不堪,连这么一个废弃的大校场都不放过,实实在在是建设毫无,破坏有余。
“张横,安排下去,让弟兄们把黎城大营收拾干净。咱们要重整旗鼓,招兵买马,再和金人大战一番!”
“相公,身旁的兄弟们没有几个,还要照顾你的安全,这人数不够啊!”
张横低声笑道:“相公,你从东京城拿了那么多银两,不如多招些难民,让他们有活干,也能挣点银子,有口吃的。”
王松看了看四野游荡的难民,一年前自己从这离开,前往东京勤王的时候,这里人山人海。现在短短的一年时间,这里已经是人迹稀少,破败不堪。
“你说的也是,能救一个百姓算一个。”
王松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去张罗吧,当心别吓着百姓。”
这人命贱如草的世道,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
谁没有几把心酸泪,没有几个人不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数的良家百姓落草为寇,无数的两河子弟死伤累累。
无论你是富商巨贾、豪强上户,还是引车卖浆的平头百姓;无论你生活贫贱还是富裕,家徒四壁还是朱门大院,只要金人一来,用不了片刻,就是一无所有,甚至家破人亡,连哭也找不到地方。
“王相公,你可回来了!”
一群难民过来,看到马上端坐的王松,一起围了过来,跪在地上,当头的老者白发苍苍,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嘴里大声道:“相公,你可不能再丢下小人等不管啊!”
王松赶紧翻身下马,上前扶起了老者,朗声道:“老丈,在下身不由己,让乡亲们受苦了。”
张横、杨再兴等卫士也纷纷下马,招呼后面的百姓起来。
“相公,你可不知,自从忠义军离开以后,乡亲们是如何活的呀!”
老头站了起来,又掉起了眼泪,哽咽道:“金虏烧杀抢掠,乡亲们死伤惨重,很多人都被杀死、淹死在了漳水河中,整个河面上都是尸体,血流成河,真是作孽啊!”
王松心头黯然,沉声问道:“老丈,那其余的百姓呢,不会都被金人给屠杀殆尽了吧?”
“这倒没有!”
老者摇摇头道:“很多乡亲知道金虏要来,早早逃入了山中。有些人饿死病死,剩下来的,连一半人也没有了!”
杨再兴恨恨道:“早知如此,相公就该带着我等北上,先灭了这些狗日的禽兽再说!”
“皇命难为,有得必有失!”
董先道:“若不是相公在京城练兵,恐怕这两河之地,早已经是女真人的天下!怪就怪大宋的禁军,烂泥扶不上墙。朝廷靠着这些人,又焉能不败!”
“大家伙都不用担心了!”
王松大声道:“这次我们回来,就不会再走了。以后乡亲们就好好生活,种田卖梨,各安天命。只要大家都出把力气,一定饿不着你们。”
“相公已经说了,大伙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横道:“回去以后,告诉乡亲们,以后大家有什么难处,就来找忠义军,找我们,我等定会帮衬大家。”
“柱子,快去山上,告诉乡亲们,王相公来了,让他们快来帮忙。快去!”
一众难民都是欢欣鼓舞,有人更是嚎啕大哭,更多人则是落下泪来。
“各位将军,你们的老部下在山上募兵,说是你要来,大伙还不信,这下可好了,你真来了!”
百姓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个个精神了起来。
在张横、杨再兴等人的纷纷劝慰下,百姓们欢天喜地地跟着王松等人,卖力地地干起事来。
“张横,你马上派人,从陕西和河北调集粮食,从今日起,所有黎城县周围的乡亲,不能饿死一人!”
王松对着周围的百姓,大声喊道:“乡亲们,军中会马上安排春耕,乡亲们要出人出力,这样才不会被饿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横赶紧应声,下去安排。这是扩大忠义军,尤其是王松名声的好时机,他自然是乐意至极。
周围的百姓都是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跪了下来,磕起头来,王松赶紧上前,一一扶起。
“乡亲们,还是先把这地方打扫完,忠义军从今以后,就驻扎在这了!”
百姓们欢天喜地,杨再兴暗暗点头,王松爱民如子,尽得民心,比起朝廷那些士大夫,可实在是天上地下。
尘土飞扬,王松也拿起一只扫把,跟着加入了打扫的队伍。张横、杨再兴等人无奈,摇摇头也跟着加入。
“王相公,你忠义无双,天下罕有,小人愿意跟着你身边,甘为马前卒,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杨再兴单膝跪下,王松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邓世雄这肆,咱们在这烈日底下打扫大营,这厮却不知道钻到哪里去纳凉了!”
张横看着王松尽得军民之心,心里高兴,他一边扫地,一边假意埋怨道:“等一会儿见了这厮,我一定让他请我喝口好酒!”
杨再兴拿出一块布条,把口鼻封上,皱着眉头,把散落一地的骸骨推到一堆,摇头道:“听相公说,邓大哥去了河北,明日才能回来。老张你想骗他的酒喝,恐怕今天是不行了!”
张横笑了笑,向周围看了一下,笑道:“邓黑脸的酒喝不上,李三兄弟的,今日想来是没有问题。”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远处烟尘四起,一堆人马打马而来,为首的果然是那个管理火器生产的独手李三。
“小人李三,见过大官人!”
“见过大官人!”
李三和一众旧部下一起上前,向王松行礼。他们在数天前,已经得到了忠义军出征两河的消息,也一直在这里等候。
王松点点头,上前扶起了众人,大声道:“兄弟们,别来无恙啊!”
“大官人,一年多不见,兄弟们可是想念的很呀!”
李三躬身笑道:“山上有粮有肉,三千多兄弟都是吃喝不愁,就是想念大官人和各位兄弟!”
“弟兄们,大家辛苦了!”
王松正色道:“本官打算新建黎城县城,会更大更好,等黎城县城修好了,弟兄们就再也不用住在山上了,全都住下来,这黎城县城,就是给我忠义军的兄弟们修建的。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都是大喜,一起肃拜道:“多谢大官人!”
经年辛苦,刀头舔血,终于有了片刻安宁,住在山上,终究不如县城里舒服。
王松也是笑道:“河东有你们,河北有林大佑,咱们兄弟才有根本,弟兄们的兵器铠甲火器,全在你们身上,我要谢谢兄弟们了。”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忠义军纵横天下,并不太依靠大宋朝廷,而是自己实实在在的积累。可笑朝中那些士大夫之流,还以为忠义军离了他们寸步难行,却不知忠义军才是他们的保护神。
可以说,没有了忠义军,他们早已经是女真人的阶下之囚了。
杨再兴不由得心里一惊,想不到王松在两河,还有如此的势力。
“大官人,兄弟们已经在百姓中募兵,所募新军已经有近万之数,只能大官人一到,咱们就开始编练。”
王松点了点头,张横、董平早已经把军令传到了两河旧部,有了这些老部下,他可以放心去河北了。
“我会在黎城呆上几日,等这里安排妥当,我会去河北募兵。河北如今义军峰起,正好可以募集众人,与番子决一死战!”
李三点点头道:“大官人要去河北募兵,想来金人必会讨扰。大名府留守杜充嫉贤妒能,残暴不仁,必会阻难。大官人可从黎城顺漳河而下,在相州驻扎,招兵买马。”
相州处于太行山东麓,有洹水、漳水阻隔,相州城高池厚,乃是募兵的好地方,也不用担心金人来攻。
李三等人常年在太行山谋生,地理上熟稔于胸,有了这些人出谋划策,王松又可以省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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