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宣抚司衙门,卫士持枪而立,肃穆笔直,更有虎狼军士来回巡逻,虎视眈眈,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看在眼里。
宣抚司大堂热闹非凡,王松居首,马扩、李若虚、朱梦说、黄纵、花想容为主,黄师舜、黄馨父女为客,张横、赵若澜作陪,杨再兴带一等军士在外守候。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名府知府郭永,也不在此次的邀请范围之内。这里,都是心腹之人。
黄纵心里感激。初次见面,王松便把他当心腹幕僚对待,算得上是知遇之恩了。
“黄公,黄家妹子,深情厚意,本官就不多言了。来,我代忠义军的兄弟,多谢了。我敬你们一杯!”
其他人也都是端起杯子,众人一饮而尽。
听到“黄家妹子”,赵若澜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黄馨身上。事实上,她的眼光若有若无,一直没有离开过黄馨。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黄馨也在暗自打量旁边的赵若澜,只不过她心思缜密,没有表露出来。
二人都是青春年少,风姿绰约,不自觉地,就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相公发动这所谓的“夏季攻势”,实在是太过贴切。金人狼狈逃窜,百姓无不雀跃。恢复失地,宣抚教化,解救百姓于苦难,一举多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李若虚首先开口,做了开场之语。
王松苦笑不语,旁边的马扩心知肚明,立刻开始诉起苦来。
“李兄,宣抚司屡次用兵,士卒伤亡多达3000余人,饷银犒赏近百万贯,所费米粮近二十万石,火药、兵器不计其数。如今银库空空如也,粮食短缺,肉价暴涨,布匹不足,宣抚司可谓是焦头烂额啊!”
知道马扩不是信口开河,黄纵微微点了点头,轻声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始慢声细语说了起来。
“相公,各位,在下从江淮而来,所见之破败,也不过如此。两淮本是我大宋粮米之胜地,如今也因盗贼峰起,冰兵祸连连,而致良田荒芜,饿殍遍野。如此看来,若想要得到米粮,得从江南的两浙和福建路着手了。”
众人都不觉颓然。金人肆虐各地,烧杀抢掠,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盗贼峰起,田地荒芜,百姓饿殍遍野。归根结底,这根子在平息这场战事身上。
“相公,若是能打通运河,使海路畅通,可从占城国、真腊、暹罗、甚至是昆仑、瓜哇等地买进米粮。价钱上也算公道,不比从江南买进高价,或许更便宜些。”
听到黄馨的话,在坐众人除了王松,都是一惊,马扩立时起了兴趣。
“黄小娘子,你说的可是当真”
马扩马上问了起来,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的赵若澜见黄馨掌控了桌局,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不瞒各位,黄家本就做的海上生意。如今我大宋淮河以北,一石米为三到五贯,而占城米和暹罗米至泉州船舶司,不过每石一贯左右,若是数量大些,价钱上还会低一些。”
她看了看王松,继续道:“河北的玻璃和瓷器,肥皂、铁器,南海诸国风靡一时,相公只要以货易货,根本不需金银制钱,也能得偿所愿。”
王松苦笑不止。若要南北贯通,漕运畅通,海运无阻,他就得生生打一条通道出来。
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
泽之百货,悉由运河而进。东京城依赖漕运北上,大名府更是需要江南漕粮。一旦无粮,两河还如何坚持下去。
“张横,若是由军中招募士卒参加水师,大约可以抽调多少”
王松话头一转,问起军中的这位总管大人来。
“回相公,我忠义军军中,五丈河、运河,以及黄河两岸出身的兄弟不少,随便抽调一下,应该也有近万之数。”
不只是旁人,就连王松也是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忠义军,如今有了如此多的将士。
“相公,河中府两万兄弟,太原府四万,隆德府一万五千,黎城大营和河东各地的驻兵一万五千余人;大名府三万五千兄弟,邯郸、洺州、邢州一带驻军两万,再加上铁厂的万人,两河的忠义军兄弟,已过十五万之数。”
在座诸人都是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忠义军如此兵强马壮,雄兵十数万。黄氏父女对看了一眼,都是变了颜色。
“怪不得花钱如流水,粮草总是匮乏,原来已经有如此多的将士!”
马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摇摇头道:“忠义军还在招兵买马,如此下去,坐吃山空,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忠义军必须有自己的一块地方,屯田、营田势在必行。”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
“所以说,这水师是得建起来了。不能总是散兵游勇,不成规模。”
黄馨接上了王松的话,脆声道:“相公,不只是水师,海师也得未雨绸缪!”
尽管忠义军的船只在运河上经常秀肌肉,但实话实说,这些家伙们,还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大战。
“相公,我忠义军士卒精锐,又有火器之利,大名府与金人一战,战力之犀利,已是可见一斑。如今朝廷水师蛰居江南,汴河至淮海出口皆被荼毒,此时打通运河,不但海贸通达,而且可得淮盐之利。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靖康三年冬,济南知府刘豫杀部将关胜,率部降金。正值王松重病卧榻,想阻止此事,也是无能为力。
刘豫投靠金人以后,被任命为东平府知府,任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京东两路,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河北东路诸州,他的儿子刘麟为济南知府,自此五丈河以南,由刘豫统领。
建炎元年五月,宋室南迁,割让两河,金人欲壑难平,一直伺机整兵南下。完颜宗弼坐镇燕山府,知道赵佶率赵宋皇室已渡长江,就马不停蹄,准备南下攻宋。
王松暗自思量,看来刘豫投金后,要被立为伪帝,恐怕也已经提上日程了。
若是说起来,自己只控制了河东半路,河北西路,而刘豫不但控制了河北东路,还有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淮南东路大部。说起来,刘豫比自己的地盘可大多了。
据忠义社兄弟传来的消息,江淮悍匪李成率部两万,大宋明州水师将领徐文率海船60余艘,海师3000余人,皆是投靠了刘豫。刘豫势力空前膨胀,控制了整个淮盐,也难怪要被立为皇帝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别说是国贼汉奸了。
“相公,下官的想法,忠义军速速成立水师,先是打通运河,借助汴河之利,沿淮水东进,过涟水军,打通海路,沿海北上占领海州,或南下占领盐城,直插刘豫心腹,让其南下也有顾虑。”
黄纵的想法,却惹来张横的一阵直接反驳。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相公,以我忠义军之精锐,莫若挥兵南下,发兵山东,直取刘豫。以我虎狼之师,对付汉奸逆贼之土鸡瓦犬,不出旬月,必将势如破竹,又何须凭借水师,行此掩耳盗铃之举相公发下军令,小人愿为征讨。”
张横的一番豪言壮语,使得在座的人都为之一愣。
黄纵脸色微红,王松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坐下,坐下。黄公莫怪,都是沙场上厮杀的汉子,心直口快,却没有半分不敬。”
黄纵恢复了神态,肃拜道:“相公麾下,都是虎狼之士,若非如此悍勇,也对抗不了番子。在下佩服之至!”
王松点点头,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沉声道:“所谓动一发而牵全身。对付区区刘豫,我倒不放在心上,打通运河,也是势在必行。”
他慢条斯理,开始说了起来。
“河北西路,不但要对付完颜宗弼部的十几万大军,还有刘豫这支猎犬觊觎在侧。河东路,要面对金人西路军之精锐十几万人。如若西夏再来插一杠子,以我忠义军如今之实力,恐怕很难应对金夏两国倾国来攻。”
张横立时垂头丧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松苦笑道:“诸位,你们以为我扛起了抗金的大旗,意气风发,慷慨激昂,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其实我是如履薄冰,心力交瘁,被人骂成乱成贼子不说,还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再来一次府州之痛,辜负了十万将士和千万两河百姓的期望,也愧对天下的黎民。”
赵若澜眼圈一红,低声道:“大哥,难为你了。”
花想容也是动容道:“大哥,想不到你看似风光,却是这般不易。天下事固然重要,可你也得当心自己。”
张横脸色通红,愤声道:“那些个煌煌士大夫,除了欺上瞒下,藏污纳垢,鱼肉百姓之外,还干了什么好事!大哥光明磊落,在府州力杀番贼,几乎重伤而亡,却得了一个丑谬的谥号。赵佶小儿,他究竟做的哪门子的狗屁皇帝!”
马扩也是摇头道:“君昏臣庸,礼乐崩坏,吏治**,军卒孱弱不堪,忠义志士报国无门,大宋朝廷积弊太深,金人兵锋正盛,弑杀无度,百姓苦不堪言,水深火热,我大宋四面受敌,危矣。”
桌上众人都是面色阴沉,显然都是为国事忧心。
黄纵站起身来,肃拜道:“相公之大义,高风亮节,身处逆境,仍能赤子之心,在下惭愧。”
“黄公不必多礼,诸位坐下再说。”
王松扬起了眉头,眉宇间的傲气闪现无遗。
“事关抗金大业,百姓生死,创立水师,势在必行,畅通运河,打通海路,也是刻不容缓。北上南下,忠义军都是义之所赴,无所畏惧。”
众人都是热血沸腾,纷纷点头称是。
赵若澜却是指着桌上的饭菜,埋怨道:“大哥,若是再不动筷子,饭菜可真要凉了。”
她加了一筷子菜,悄悄放在了王松的碗里,眼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下对面的黄馨。
黄馨面上风淡云轻,眼光却轻轻扫了一眼王松,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一红。
花想容暗暗叹息。王相公身边,是永远不乏爱慕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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