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绍兴元年,燕京城东北十里,金兵大营。
大营连绵数里,密密麻麻,旌旗招展,马匹嘶叫声不绝,大金国最精锐的六万骑兵,四万步卒,共十万大军驻扎于此。
完颜宗弼,金人东路大军的主帅,众将环绕,此刻却眉头深锁,站在一处高坡上,正在向着南面眺望。
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和议失败了,王松还当场杀了金人的和谈副使张通古,这在完颜宗弼和众多女真将领看来,是大金国的耻辱,也是他们这些大金勇士的耻辱。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自古皆然。王松这厮,如此不遵礼法,那里还有半点天朝上国的样子
此贼此次北侵,必定是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燕京之地,金人听起来有10余万之众,但是却分据而守,屯居燕京城周围,并没有兵力上的优势。
这便是骑兵的优势和劣势,总不能把冲击力强的骑兵放在城内,当步兵使用。女真铁骑纵横天下,不就是凭着无坚不摧的冲击力。一旦据城而守,岂不是更不如南人
但是谁又都知道,如今的忠义军火器犀利,他们不怕骑兵,更不怕步兵。
一想起陕西大战时对方雨点般倾泻的炮弹,连绵不绝的震天雷,完颜宗弼心里就一阵抽搐。那血肉模糊、尸山血海的残酷场面,由不得他不心惊。
更重要的是,南人将士作战勇猛,轻生赴死,战场之上,有进无退,其悍不畏死之决绝,实在令人心惊。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和宋狗和谈,简直是多此一举!”
“可不是吗!结果怎么样,王松那厮羞辱我大金国,还杀了我大金使者,简直是我大金国的奇耻大辱!”
“和谈鸡飞蛋打,还让宋狗羞辱,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身旁的金兵将领们纷纷开口,个个面色难看。
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国以来,女真人那里受到过如此的奇耻大辱!这个王松,已经激起了所有女真将士的怒火,可谓是大金国的公敌。
“听说皇帝又病重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可要挺住,到时候割了王松的人头,作为呈给皇帝的礼物!”
众将议论纷纷,完颜宗弼脸色一沉。
“皇帝病危的消息,绝不能散到各军中去,以免影响军心,违者军法从事!”
完颜宗弼军令下达,众将纷纷称诺。大战一触即发,谁也不敢造次,贻误军机。
“殿下,宋军的中路人马已经抵达高粱河,人数密密麻麻,马军上万,火炮千门,全军应该超过了六万人!”
“殿下,宋军西路军两万,骑兵半数,不知要往何处”
“殿下,宋军的东路军两万,骑兵约半数,往顺州以北而行!”
一匹匹骏马接连不断,马上的骑士们身形矫捷,满脸惊诧,众人见到完颜宗弼,马上滚下马来,上前参拜。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位将领,一时间全部安静了下来。宋军三路大军齐发,十万之众,这明摆着是直奔燕京城了。
众人惴惴不安,各自呼吸急促。若是丢了燕地,他们就得再回到长城以外,辽北苦寒之地去了。
这一仗,必须胜,必须要把宋军赶回据马河以南,必须要大规模杀伤宋军!
沉重的压力让一众金军将领心头也如坠千斤之物,人人都是面色凝重。
“宋军的
其余两路兵马,究竟想要作甚”
众将惊愕的喘息声中,完颜宗弼不为所动,语气平缓从容。
“宋军左右两路,人数约两万左右,西路沿着太行山而近,已经过了大安山,看来是要前往居庸关。东路宋军过了顺州,想必是要往古北口而去。”
金将中响起一片惊叹之声,人人惊怒交加。宋军此举,这里要关门打狗呀。
女真勇士、千夫长蒲察虎盏摇头笑道:“区区两万人马,也想攻下居庸关、古北口这样的重镇,宋狗这是疯了吗?”
完颜拔离速怒容满面,大声喊道:“宋狗若是没有十万雄兵,休想攻下任何一处!”
他乃是女真宗室,兄长完颜银术可乃是大金国西路军的前锋,几个侄子也都在军中效力,一门都是侵宋的先锋。
旁边几个汉人猛将高彪和王伯龙也是高声怒喝,嘲笑宋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高丽将领金俊才恭维道:“我大金国兵强马壮,铁骑纵横天下,必能一鼓作气,全歼宋军!”
完颜宗弼冷冷瞥了金俊才一眼。此次女真准备大举南下,让高丽人派一万兵马助阵,结果只来了3000人。也不知道这一点人马,到底是来参战,还是来混吃混喝的。
倒是鞑靼汪古部、王纪棘部、克烈部各部派出了万余骑士参战,但其中强大的塔塔儿部和蒙古部,却拒绝了派兵参战。
“等平定了宋军,一定要灭了鞑靼这些蛮夷!”
完颜宗弼鼻子里面冷哼了一声,浑不知宋人也把他们称为蛮夷小族。
“王松到底有没有前来,前往燕京城的宋军主帅是谁”
见完颜宗弼面色凝重,哨探赶紧禀报道:“回殿下,小人们查得清楚,宋军的中路大军主帅乃是岳飞,乃是王松的爱将。王松目前驻扎在涿州,并没有前来燕京。”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微微透了口气,沉声道:“知道了,下去再探!”
言语中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潜意识里,所有金人的高级将领,都对王松有着一份莫名的敬畏心理,即便是如狂傲自大的女真皇室完颜宗弼,此刻也是小心翼翼,并没有任何自大之举。
盖是因为,这些年,死在王松手上的女真将领和女真将士不计其数,其人可以说是血债累累,乃是女真人的心腹大患。
气势如虹、纵横天下的女真铁骑,一碰上王松,很少有赢的时候。这也让畏威不怀德,崇尚强者,崇尚武力的女真人莫名的怀疑,这王松是不是自己族落的克星?
勇士们铁甲贯身,头盔带着护劲,面甲俱全,战马披着护具、护面,如此凶猛的铁浮屠,竟然架不住宋军的炮火,何其怪哉!
难道说这王松真是带着天火天神下凡,来挽救这些懦弱的宋人
完颜宗弼心里虽然轻松了些,终究有些遗憾,嘴里幽幽叹道:“王松,等我败了燕京的宋军,自会来找你的麻烦,你我终究会有一战!”
“金将军,高丽王只派了几千人来,难道说高丽王手下,连万人的精锐士卒都没有吗?”
完颜宗弼转过头去,盯着神态自若的金俊才,用马鞭指着他的部下,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我在这燕地随便一抓,也有几千汉儿。”
听完颜宗弼这么一说,周围的女真将领也都转过头来,一起看着金俊才,目光中不无鄙夷之色。
他说的是女真话,通事把这话翻译给了金俊才。金
俊才面不红,心不跳,用汉话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高丽国内如今颇为不稳,金富轼相公和妙清圣人两派争斗不息,愈演愈烈,我王也是焦头烂额,不得已留下兵士,以免事态扩张,这才派出了我等前来,还请殿下见谅!”
高丽王朝自李资谦和拓俊京被相继铲除后,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以金富轼,李之氐等朝臣贵族为代表,主张对金事大;另一派则是以僧人妙清,日官白寿翰和朝臣郑知常等为代表,主张反金独立。这两派水火不容,在高丽国内争斗不休,就连高丽王王楷也是无可奈何。
金俊才自然不会说妙清等人对金人不善,完颜宗弼等人也听说高丽国内形势不稳,但具体情形如何,则是一概不知。
完颜拔离速热嘲冷讽道:“来了这么一点人,全是狗屁的推辞!看看人家鞑靼,两个部落,就来了数万人之多,真是有脸说得出口!”
完颜宗弼点了点头,竟然没有丝毫责怪完颜拔离速出言不逊的意思。
金俊才脸色发红,退后几步,站到了一旁。
旁边的高丽卫士附耳低声道:“将军千万不可以动怒,女真人桀骜自大,不知礼仪,将军不要忘了大王的交代。”
金俊才摇头,轻声道:“女真蛮夷小族,人面兽心,我自然不会动气。不要看他们嚣张,就让忠义军好好教训他们吧!”
高丽卫士低声叹道:“怕就怕交战时,我军不是做了宋军的刀下之鬼,就是成为女真人马蹄前的替死鬼!”
金俊才摇了摇头,苦笑道:“国弱界小,只能任女真人摆布。不若事于中华上国,也免于女真百般凌辱。”
此时的完颜宗弼,则是已经转向了另外一名黑面丑陋,颌下山羊式的胡须,耳戴金环,铁甲外披了一层羊皮的年轻武士。
“忽里贵人,就由你汪古部带鞑靼各部落去增援居庸关和得胜口,你看如何”
听到完颜宗弼的话语,忽里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殿下,居庸关、得胜口都是山地,我汪古勇士在草原上驰骋惯了,恐怕去了也帮不上忙。殿下还是另派他人,小人愿意跟着殿下,好好的在燕京城搏杀一番!”
完颜宗弼轻轻点了点头。他刚才只是试探一下,并非真要如此。
忽里是汪古部部长之子,而前来的鞑靼部落当中,克烈部势力最大,人数也最多,若是由虎里统领,恐怕鞑靼各部,尤其是克列部不服。
相对于汪古部和大金的睦善关系,克列部则是要若即若离的多,妥善之际,这些人还是放在自己的麾下。
至于去增援居庸关、古北口,还是另选他人。
“彀英,韩彪,你二人各带一万步骑,火速增援居庸关和古北口,伺机而动,灭了增援的宋军。”
彀英乃是完颜银术可之子,少年从军,沙场悍将,由他去增援居庸关,再也合适不过。
韩彪则是渤海人中有名的猛将,勇悍绝人,自侵宋起来,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
“派人告诉海里,宋军来袭,让他据城而守,等待高彪前来增援,千万不可冒失!”
完颜宗弼言语果断,慷慨激昂。
“传令下去,让撒离喝和时立爱守好燕京城。大军向南,在城东和宋人决一死战!”
众将一起上前,抱拳领令。
完颜宗弼面色凝重。十余万大军厮杀,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忠义军,这一场恶战下来,胜负如何,谁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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