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张宪铁甲上血迹斑斑,铁枪的枪杆全部变成了红色。他头重脚轻,面红耳燥,心里此刻是轻飘飘、七上八下。
刚才还是浴血奋战,生死未卜,此刻却已经是否极泰来,壮志得酬。
少年不知愁滋味,况且长缨在手,直欲力缚苍龙。马上就要觐见大宋天子,建功立业,封妻萌子,蜀中张家的门户,终于要被他撑起来了!
他看了看前面,面色平淡、古井不波的王松,不由得心里暗自叹息了一下。
说起来王松和他岁数相当,两人的境界却完全不同。千军万马之中,若闲亭散步;富贵荣华面前,全然不见得意之色,马上项羽,马下李太白,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王松一边向两边的百姓打招呼,一边放眼望去。朱雀门街、州桥、御街、这繁华似锦、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大宋风华。如林的楼台店铺、酒肆茶坊,拱桥流水,醇酒美人,车如流水马如龙,繁华喧嚣,富贵奢华……
就像两个相约多年的恋人,多年以后才得以在当初约定的地方相见!他不由得在心底里狂喊了一声,汴梁城,我来了!
进了宣德门,宰执下马,一路前行,进了右掖门,东行数步,便到了一座宫殿前。
远远看到站在台阶前,身穿黄袍,群臣簇拥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最多不超过30岁。男子乍一看温文尔雅,但脸上稍突的颧骨,却是显示出了一丝倔强。
“宋钦宗赵桓!”
王松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用问,这位就是北宋历史上的最后一位君王,被父亲推上皇位,风吹雨打、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宋钦宗赵桓了。
远远望去,看到王松等人依然是战甲在身,身上鲜血淋漓,赵桓皱眉道:“如何没有人给王卿家诸人换锦袍玉带,当真是不知禁中礼仪吗?”
殿前副都指挥使王宗濋上前奏道:“陛下,王松等人没有自东华门进宫,反是从宣德楼进入。宫人们一时赶不及,这才误了换装。”
按照大宋礼法,外臣进殿时,必须换正衫进殿。正如后世参加重大活动,重要人物都须着正装,以示正规和隆重。
监察御史张所冷笑道:“先前听到宣化门破,殿前司的诸将军士均是不知所踪,就连礼部的官员也是躲在自家宅院里面烧香拜佛,谁还管朝廷之事。从王松等人进城,到如今一个时辰,还有许多官员不知所踪。难道番子已经杀进了皇城吗?”
王宗濋和礼部官员都是面色微红,垂头不语。
赵桓沉着脸色道:“皇城司的禁军呢,他们都跑哪里去了?郓王手下有三千之众,这些人难道只知道欺压良善、巧取豪夺吗?”
皇城司由道君皇帝的爱子郓王赵楷统领,这位畏金如虎的宗室亲王,此刻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避难去了。
张叔夜咳嗽了一下道:“陛下,王松马上就到。陛下不可为了此等琐事,让壮士们久等!”
赵桓点点头,看了看王宗濋诸人,不屑地说道:“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一个个胆小如鼠,畏敌如虎,要你们又有何用!时穷节现、蹈死不顾,还不如这些粗鲁的武夫!”
胡舜陟气的面色通红,想要上前顶撞,却被几位老臣阻挡了下来。
一众文武百官都是低头不语,心中都是恨极了王松,却并不显露出来。
王松上前,带领诸将士远远跪下,肃拜行礼道:“末将河东招讨使王松,带领忠义军手下诸军将士,叩见我大宋天子!”
在宋跪拜大礼并不多见,便是面君也不一定要跪下去三拜九叩,只有在隆重的大朝会(每年元旦、冬至才有),三年一次的郊祀大礼上才需要行跪拜礼。常朝参见,行肃拜(作揖)礼即可。至于后世电视上的那种动不动就磕头,那都是蒙元以后的事了。
赵桓上前几步,扶起王松,朗声说道:“王卿家平身。王将军带领忠义军虎狼之士,斩杀女真番贼,救汴梁城于旦夕之间,扬我大宋国威,将军乃是我大宋的栋梁啊!”
尽管不知道这样合不合礼数,王松也知道,皇帝迎出大殿,等候大臣,这本身就是一种自降身份的做法。
王松肃拜道:“陛下,救国救民、匡扶社稷,这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王松何功之有圣上还是请退回大殿之中,回归尊位,王松再带众弟兄参拜!”
旁边的诸大臣都是暗自点头。这王松虽然说是一战场武夫,却还懂得礼数上的道理,实在是难得。
张书夜也劝道:“陛下,王将军已经安然到达,陛下可以安心在殿内等候,也好让王将军和忠义军的将士们心安。”
赵桓性格比较柔弱,优柔寡断,见张书夜这样说,无奈道:“这样也好,朕就在大殿之中等候王将军!”
“王松带麾下忠义军众将,觐见我大宋天子。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到下面跪了一地的虎狼之士,赵桓此刻才有了一点君王的尊严。
“各位卿家,请起来说话!”
赵桓满面笑容,他迟疑了一下才问道:“王卿家,宣化门外的战况如何此次你带了多少兵马入京勤王朕在城门上看义军死伤甚多,朕深为忧戚。”
看来这赵桓倒是个厚道人,不是那些只会卖弄君权和帝王之术的浅薄之主。
王松定定神,回道:“回陛下,臣带了三万八千将士,在宣化门外和女真人大战一场,战死6000多人,重伤近2000人,轻伤无数。臣现在还有三万人左右!”
赵桓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孙傅道:“王将军,你能估计一下女真人的伤情情况吗”
这个时候,尽量提一些能让皇帝高兴的事,才能让他的罪责更轻一些。
不过,赵桓也不会因为神兵神将的是过度处罚他和孙栗,毕竟,皇帝才是最后的拍板人。
王松点点头,沉思道:“相公,若是下官没有估计错的话,女真士卒的损失上万,应在我军的伤亡以上!”
大殿中起了一阵嗡嗡的惊叹之声。自女真大军南下侵宋以来,这是大宋军队从未有过的大胜。
赵桓却是皱眉道:“王将军虽然大获全胜,可喜可贺。但王将军只有三万多精锐之师,女真人却有二十万左右虎狼之徒,如此看来,汴梁城还是岌岌可危啊。”
下面的大臣们也都是频频摇头,连连叹息,仿佛这灭国之祸已经不可避免。一些胆小的臣子想提议和的事情,但是主和派的唐恪已经失势,耿南仲出使河北,况且今日又是大获全胜,所以闭口不提,并不想惹怒天子。
王松抱拳道:“回圣上,其实不然。女真大军名义上有20万人,其实最多不过十四五万。女真人最少要留四到五万人马,对付陕西的西军,也就只剩下了十万之数。臣在奔赴汴京的途中,顺带歼灭了一万余女真大军,这样说起来,女真人最多也就是八万多人。我军在东京,最起码也有五六万之数,金军又如何攻得进来!”
赵桓面上露出惊愕之色,他点点头问道:“王卿家,到底是何情形,发生了何事,你一一到来。”
王松指着旁边的两个匣子说道:“此次进京,微臣给陛下带了两件礼物。”
王松示意了一下,牛皋打开了一只匣子,王松道:“陛下,此木匣里所装,乃是金将完颜活女的首级。臣破了洛阳城,臣部下的金枪将张宪将军带领50名骑兵兄弟,直接闯入此贼府中,亲自砍下了此贼的人头!”
听到王松的话语,张宪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王松轻轻点点头,牛皋打开了另外一个匣子。
“陛下,这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完颜赛里的首级,臣前些日子破了汝州城,臣的部下耶律亘割下了此贼的首级,算是微臣给陛下的第二份见面礼。”
耶律亘满脸通红,神色间却有一丝骄傲。
大殿里面都是惊叹声一片,殿里的几个武将上去,围着匣子仔细观看,一个武官点头道:“陛下,没错。此物正是完颜活女狗贼的头颅,臣曾和此人交战过,此贼甚是强悍,却不料被王将军的部下所杀,臣佩服之至!”
另外一个武官也说道:“陛下,此首级就是完颜赛里。此贼乃是女真宗室,外号“盖天大王”,凶残无比。此贼破了汝州城,屠杀了我半数的百姓,实实在在是罪不可赦。在下代汝州城的百姓谢过王将军了!”
赵桓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红。他走下殿来,看了看匣子里面两个女真将军的人头。点点头道:“王将军,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朕就放心多了!”
直到此刻,他才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简直可以说是如释重负。
他走下殿来,拉着王松,走到张宪等人的面前,朗声道:“王将军,快给朕介绍一下你的这些虎狼之士,朕都有些等不及了!”
看到赵桓对待王松如此亲近,大殿之中,超过一半的文武官员,纷纷转过了头去。
大宋朝廷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什么时候轮到粗鄙武夫登堂入室,在这里沐浴皇恩,扬眉吐气,这置殿中的一众文臣颜面于何地
煌煌士大夫,皇亲国戚,却要陪一粗鲁军汉在殿中强颜欢笑,真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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