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太平寨,百余血旗军卒很客气的在大礼堂前圈出一片空地,空地边缘,正有一块覆盖红绸的傍山巨石。随着爆竹噼里啪啦响起,一身金甲、酱红披风的纪泽协同王通与夏山虎二人,在众目聚焦下走近巨石,合力掀开了其上的红绸,两个烫金镌刻的“太平”大字跃然眼前,就此宣布了太平寨的正式面世。
随着血旗文工团的军乐队奏响鼓乐,由近卫、女卫各二十人组成的仪仗队焕然亮相。男卒挺拔,女兵飒爽,他们踏着雄壮的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大礼堂前赳赳而进。其军姿之威武,其步伐之划一,其出场之酷炫,委实令一众来客震撼了一把。
行至巨石左近的四根旗杆,仪仗队郑重肃穆的升起了四面旗帜。最高一面代表着太平寨,正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和平鸽,背面为“公平自由、互通有无”八个大字。另三面稍低的,自是代表雄鹰寨的雄鹰旗,以及王家寨与摩云寨的寨旗。白手套,黑军装,整齐划一的动作,铿锵激昂的鼓乐,令得旁观来客再次侧目。
升旗结束,鼓乐声止,纪泽笑容可掬,施施然行至场中,向四方行了个罗圈揖,朗声道:“今日太平寨开张运营,纪某代表三寨上上下下,多谢各位朋友前来捧场!我不多说,只有一句,无论是谁,不论身份,不论过往,只要遵守‘太平寨协约’,在太平寨五十里之内,便是我等三寨的贵客,便可公平贸易、自由往来!纪某此言,还请各位朋友日后监督验证,哈哈哈!”
对着一群乱哄哄的来客,尤其近半为五花八门的江湖人物,和尚、道士、昆头、赤膊、披发等等什么扮相都有,堪称另类的魏晋风流,纪泽实在没有长篇大论的勇气。于是,简单几句开场白,强调了太平寨的立场,他便欲结束致辞,退往礼堂。
“有刺客!”就在此时,一声清朗的断喝略略先于一众惊呼,在校场右侧的人群中响起。循声看去,一名挺拔俊朗的白衣青年已经拔出佩剑,正与一名玄衣大汉战成一团,明显处于上风,而他的脚下更已倒下了一名玄衣大汉。但是,白衣青年虽为高手,却阻拦不住其他十数刺客突破军卒警戒,杀向场中兀立拉风的纪泽。
“嗖嗖嗖...”不待校场上的围观来客大乱,已有箭矢凌空而来,疾射窜入场中的一众刺客,却是一群血旗箭手,从校场左近的大礼堂、镖师堂、交易所的楼顶冒出头来,这显然是血旗营预先所做的安全防范。
“噗噗噗...”密集箭雨之下,不断有刺客倒于血泊,而校场警戒的军卒同样反映很快,外圈的提高警戒以防再有惊变,内圈与礼堂处的军卒更是奋力冲上,或拼命拦截刺客,或狂奔护卫纪泽,令得绝大多数刺客尚不及接近纪泽,便已纷纷折戟。
然而,刺客中也不乏高手,早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已拔剑在手,凌空越过警戒军卒,兔起鹘落般直扑纪泽,身法丝毫不亚于剑无烟。正是此人第一个发动的突袭,看来他也是这场行刺的主杀,因为其余刺客都在有意无意的替他牵制救援纪泽的血旗军卒。
“嗖嗖嗖!”那道士人未到攻先至,三把飞刀品字形直奔纪泽要害,可怜纪某人刚听见示警声转过头来,满脑子还是太平寨如何日进斗金,一时哪来得及拔刀招架,慌忙间只得顺手一扯身后披风,一甩一卷,迎向那三把飞刀。
挡风厚实的披风倒也结实,总算没被飞刀轻易贯穿,而是带着飞刀偏离了方向,堪堪替纪泽挡住了飞刀袭杀。只是,三把飞刀仅是那道士的刺杀前奏,用以阻扰纪泽的防御准备。不待纪泽站稳身形拔出刀来,他已经窜过十数丈的空间距离,扑至纪泽身前,而他手中的三尺青锋,则已带着炫目光华,咝咝划破空气,直削纪泽的脖颈。
坑瘪的钢刀仅拔出一半,剑锋已至眼前,避无可避之下,纪泽只得选择横起小臂挡向要命的剑刃,即便那里并不在金甲的保护之中。脖颈比小臂精贵吗,那道士心中讥嘲,嘴角浮起狞笑,毫不停留的挥剑而下,直待先断纪泽一臂,再行回剑将纪泽了结。他此番刺杀,自身定是走不脱的,能拉个名噪一时的血旗将军陪葬,也算值了。
“铛!”没有鲜血四溅,没有残肢抛飞,也没有道士所期待的嘶声哀嚎,一个超乎道士乃至在场所有人意料的金铁交鸣声突兀响起。却见纪泽左小臂的窄袖撕裂,露出了一个亮闪闪的精钢护臂,其上有着一条几乎透底的斩痕,足显道士方才那一剑的狠辣。
狞笑僵硬,内心惘然,眼睛更被钢铁护臂的光泽刺痛,结果的强烈反差令那道士产生瞬间的失落与瞬间的停滞,而这短短一瞬却绝对致命,只因它令纪泽得到了一个贴身肉搏的机会,而贴身的徒手肉搏,纪泽的技巧在这一时代却绝对属于大师级别。
早有预料的纪泽,忍住左臂酸痛,抓住这短短一瞬,反手搭住道士持剑右手的脉门,尽管无法就此将道士制住,也已确保其暂时无法用剑伤及自己了。与此同时,纪泽已经蹂身窜向道士,空空的右手立掌成刀,直劈道士脖颈要害。
那道士是名用剑高手兼轻身高手,却不善贴身纠缠,忙横架左臂格往纪泽的手刀,右手则奋力回缩意欲抽回宝剑。岂料纪泽并不与他硬抗,反而借其回扯之力,干脆收回右掌,合身撞入那道士的怀中,顺势敬以狠狠一记膝顶,膝顶目标自是道士那要命之处!性命攸关,别指望纪某人讲什么武人颜面,他可是怎么狠毒怎么来!
“啪!啪!”两声蛋壳破裂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响起,那道士立马脸色煞白。这下轮到纪某人瞬间呆滞了,此招撞阴膝很寻常呀,混混打架谁不会,咋就轻易得手了呢,尽管自家的力量速度早非寻常混混可比,但对方更是妥妥的准一流高手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吗?心中愣神,本已算计好的真正杀招他已下意识使出,却见他的右手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筒,桶口紧贴着道士的左胸一按绷簧。
不等道士从胯间麻木中体会到痛苦,心脏处又传来一阵剧痛,那是万蚁噬心之痛,再好的内甲也挡不住零距离射击啊。道士再也把持不住,宝剑铛啷落地,他一手抚胸,一手捂裆,身体呈虾米状缓缓软倒,渐渐扩散的瞳孔中,映出那个一闪便又没入袖中的黑色圆筒,也即纪某人那件在后世耳熟能详的江湖暗器――暴雨梨花针。
“哼,你这白痴,老子碍于面子不提大盾,难道能没别的挡头吗?”纪泽怒骂一声,手中却未停留,而是赶在道士倒地之前,拔出钢刀将其一刀枭首,并一步后跃避开了鲜血四溅。这倒不是他有虐尸的恶癖,只是他并不希望他人看出道士死于暴雨梨花针,保命物事能瞒就得尽力瞒住嘛。
说来话长,纪泽与那道士的生死搏杀其实仅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绝大多数人只是看见纪泽与那道士热情相拥了一把,继而道士便被乖乖斩首,好像那位道装刺客的酷炫出场仅是为了上前受死,以让纪泽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神威似的。的确,三招斩杀一名突袭而来的准一流高手,纪某人的凶名又将有所增长了。
这时,场中的刺客已在血旗军卒们的刀斩箭射下接连倒毙,并无一人能够再度威胁到纪泽,血旗军卒也有近十人伤亡。而中二女侠则像总晚一步的皇家港警,这才斩杀一名拼命纠缠她的刺客好手,提剑护到纪泽身旁,口中则发出惊惶而愧疚的询问:“你怎样?受伤没?都怪我方才看热闹开小差,反应慢了一步。”
“小意思,比你的追打好对付多了!”纪泽满不在乎的应道,面色却阴沉的可怕,非是针对剑无烟,而是针对这场行刺的坑瘪影响。
此番可不单是行刺,而是打脸,啪啪的打脸,更是对太平寨运营的一记闷棍!在纪泽的规划中,太平寨是雄鹰寨黑市对外物资流通的一条重要渠道,若他日山外局势紧张,太平寨黑市更可能是雄鹰寨唯一的常设渠道。为此,他早在太平寨建设之初,便已策划了一系列运营设计。岂料,就在这个开张典礼之上,竟然有人对他行刺杀之举!
一次成功率显然不高的刺杀,却能用十几条性命的血光之灾,有效破坏太平寨的开业气氛,影响客户对太平寨的信心。试想他血旗将军都能在太平寨被行刺,那么别人在五十里禁武区还能安全吗,禁武区岂非是个笑话?再迷信点说,这次行刺给开业带来血兆,大不吉利,就是坏了太平寨的气运,他纪某人可以不信,别的商家会不在乎吗?行刺幕后者何其歹毒,怎不可恨?
不消纪泽吩咐,自有军卒与侍者将大校场快速清理干净。倒是一边围观的来客,不愧是敢进山来的,没几个老实人,短促的刺杀并未令他们出现惊惶大乱,更没什么踩踏事件,反而大多人伸长脖子看得两眼发光,就差搬把椅子嗑瓜子了。
来客们的表现令纪泽愤懑之余,倒也小松了口气,看来刺杀对太平寨的开业影响比自己担心的要好些。迅速收拾好心情,纪泽朗声笑道:“惊扰各位了,我血旗营开业果然不同凡响,立马有人为我送来血祭,令我血旗再添色彩,真就开门红啊,哈哈哈...”
勉强揭过行刺事件,典礼继续进行。贵宾致辞、舞狮表演、举寨大宴,将此次简单而隆重的开业典礼重新带入气氛。当然,在此期间,陆续到来的各家售品也被最终汇总,一份贵重物品拍卖清单被分发到各位来客手中。
屋外欢闹屋里悄,大礼堂后厅,纪泽居中正坐,面色严肃,厅中还有吴兰与孙鹏两位智囊。门被轻轻推开,却见李良快步进入,一脸郁闷道:“明镜方才已经仔细勘察,刺客皆为死士,且有备而来,非但个个齿含毒囊未留活口,也无任何身份信息留下。”
“雁过留痕,以为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吗?哼,一名准一流高手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幕后黑手也绝非无名小势力。”纪泽眼中闪过寒光,冷然吩咐道,“你等随后便将那干刺客画影图形,交由暗影四下访查,迟早会有蛛丝马迹。当然,首要关键是找对方向。”
孙鹏道:“细想我血旗营如今局势,有能力又有动机行刺的势力,不是去岁宿敌幽州军,便该是未来目标匈奴人了。”
吴兰皱眉补充道:“谁受益谁可疑,未必不是因为我等崛起太快,有其他左近势力看不下去,暗中出手作祟。”
纪泽紧皱眉头,几人说了如同没说,他自己亦毫无头绪。无奈间,他索性起身道:“干想也于事无补,不若我等再去看看那些刺客,死人或许也会说话。”
山寨西北角的一个偏僻仓库,刺客尸体由明镜人员看管,暂被存放其间。一进入仓库,纪泽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手指那些尸体,他不无训斥道:“李监曹,明镜难道就是这般仔细勘察的吗?连尸体的衣帽鞋袜都没脱,你等难道仅知搜身这一招吗?回头立马寻个经年仵作招入明镜,雄鹰寨来了那么多并州流民,其中一定不缺!”
李良大憾,自家将军今个是唱哪一出,一会死人说话,一会剥光尸体,被刺杀吓糊涂了吗?偷眼瞥去,却见纪泽脸色难看,李良知道纪某人是真的不满,再也不敢迟疑甚或分辩,他只得捏着鼻子亲自上手,带着这里的几名明镜人员,开始剥除一众尸体的衣物。
当第一具刺客尸体被剥光之后,纪泽上前一通扫视,很快,他的目光便集中于尸体那双老茧厚布的脚底板。继而,他不无急迫的吩咐道:“暂别忙着剥衣服,先将所有尸体的鞋袜给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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