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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回 倒抢一耙

乞活西晋末 万载老三 5857 2024-01-26 20:16

  一路收集伤兵与尸体,寅时,纪泽携两队军卒返回师家山庄。庄院与后山的战斗早已结束,在近卫屯长张银的主持下,血旗营已经完成了战场清理,被杀贼匪与被俘庄客皆被各圈一处,更从山庄中搜刮出了合约两千万钱的金银细软。三百飞鹰贼十多年才攒了三千万钱,而石勒与他的十八骑仅干了两年便有此积攒,由之也可见他们的凶悍之处了。

  “大当家,我等已清理完毕,庄院左近以及后山战场,共歼敌三十八人,俘虏庄客、仆从、侍女等六十六人。经由庄客辨认,这里共有桃豹等十三人属于十八骑,悉数战死。”见纪泽归来,张银迎上禀道,“还有,后山战场有一人走脱,名为逯明;另有一人名为孔豚,今次省亲外出;十八骑中,这二人已确定逃过一劫。”

  纪泽一喜,加上己方路上斩杀的三人,十八骑已去十六,堪称段了石勒的左膀右臂,总算不虚此行了。他追问道:“我方这边伤亡如何?”

  “我方有二十四人伤亡,其中十一人战死。”张银面色一黯,不无心悸道,“伤亡主要来自后院清理,有四名十八骑悍匪临死反扑,战力委实强悍。所幸我等按您走前命令,对所有尸体皆先放箭再行接近,并始终保持战斗阵型未散,不曾给他们诈死偷袭抑或贴身混战的机会。”

  纪泽点头,相比斩杀十八骑之十六,此战血旗营所付出的总计仅有十六人战死,二十余人负伤,委实值得。手指带回的三具马匪尸体,他道:“这三人也当是十八骑中人,你且寻名庄客,前来辨认身份。”

  不一刻,途中所斩三人的身份得以确认,王阳、夔安、呼延莫,果为十八骑中人,那王阳更是最早追随石勒的心腹中的心腹。就此,石勒辛苦拉起的十八骑悍匪,史上后赵的股肱之臣,活到后赵立国后多是三公九卿的人物,这一时空未及大放异彩,便在纪泽的阴险偷袭之下,极为憋屈的丧生大半,仅剩逯明与孔豚二人。

  遣散庄客仆役,带上伤亡军卒与金银细软,一把火烧掉师家山庄,纪泽一行趁夜快速撤离。中午时分,一彪四五百人的马队踏着滚滚烟尘,一人双马,杀气腾腾的赶至师家山庄,他们服饰不一,背弓挎刀,正是典型的游侠儿做派。可惜,他们来得太晚,此时这里已经只剩一片废墟了。

  来骑之首,是名面相凶恶的裘衣壮汉,他身材魁伟,体型健硕,年近三旬,双目湛湛,中气充沛,一看便是名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此人正是人传可以力扛巨鼎的汲桑,石勒的龙头老大,清河牧帅,冀州绿林大豪。若是论及其人此时的身份地位,倒是颇似隋唐演义中那河北七十二家绿林的总瓢把子,也即起兵前的单雄信。

  田融《赵书》有载:“汲桑,清河贝丘人,年二十余,力扛百钧,闻呼数里,时人服之。”司马光《资治通鉴》又有载曰:“懽家邻于马牧,勒乃与牧帅汲桑结壮士为群盗。及公师籓起,桑与勒帅数百骑赴之。”

  “哎呦,这不是清河的汲老大嘛!瞧瞧今个是啥日子,什么风竟把您老人家给吹来咱茌平了?呵呵,呵呵...”山庄门前,一名衙役班头屁颠颠跑了上来,满脸讨好道。他们是上午见到大火过来察看的茌平官差,一早就发现了这彪人马的到来。

  “哦,你是那个什么赵班头吧,某且问你,你等想必来了许久,可查出烧庄贼人的身份线索?”汲桑连头都没点一下,只在马上淡淡问道,浑一副嚣张跋扈。

  “哎呦,汲老大这就难为小的了,那帮贼人手脚干净的很,没留下任何物品线索,说话是南腔北调都有,便是刀箭也皆用的寻常军中制式。”赵班头叫苦不迭,见到汲桑沉下脸来,更是一个哆嗦,忙又补充道,“唯一的线索,便是他们的马蹄印向南出了茌平。”

  “直娘贼,一帮废物!”汲桑怒骂一句,再没搭理赵班头。

  面对汲桑的轻慢乃至呵斥,那赵班头非但不恼,反因汲桑没再理他而擦擦额头冷汗,长舒了一口大气。他们官差面对普通黔首自可耀武扬威,但这汲桑不是普通黔首呀。人家虽仅是个小小的弼马温,明面上仅是给官府养马的牧场主,可左近谁不知道他手底下有着数十股大小游侠儿甚或贼匪做小弟呢。且这汲桑性情残暴好杀,弄死人如同家常便饭,他赵班头不过寻常官差,真就不敢招惹汲桑这位黑道大佬啊。

  “直娘贼,一帮藏头露尾的家伙,胆敢到我汲桑的地盘放肆,杀伤我的弟兄,便是官军我也要让他脱层皮!匐勒老弟,你这一身伤的,是留下处理后事,还是跟我追下去?”转向身后半步随行而来的石勒,汲桑十分仗义的问道。身为龙头老大,平素更没少享受石勒一伙分润的大笔孝敬,汲桑自有龙头老大该有的担当,是以上午得到石勒的求助,立马就带着大票人马杀了过来,且还必须得好好追杀一场才行。

  “追,我跟着追!那么多好兄弟都没了,不报此仇我...”看着眼前废墟,石勒眼睛通红,目光喷火,甚至有些哽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石勒便是做上皇帝之后都能不忘贫贱之交,更何况此时的他还远没日后那般枭雄狠绝。

  “逯明,你受伤不轻,便留下安葬众家弟兄吧。记住,完事后不要留在此地,立即前往汲大哥的马场。”看向来途中遇上的唯一幸存者,石勒沉声交代一句,旋即再不言语,只顾整理自己的弓箭钢刀。

  “你等几人留下帮助料理后事;你等几人,立即给我急传四方兄弟,让他们盯着路口要道,但有大股骑队务必拦截,至不济也得追踪,定要让那帮人有来无回。其余人都跟我追,不将那帮贼人活剐,难消我心头之恨!”汲桑怒声吩咐几句,旋即带着大彪人马滚滚南去,在茌山脚下带起冲天烟尘。

  半刻钟后,茌山南麓山腰,某处大石背面,看着下方追兵的一人双马,纪泽面色阴沉。他放下千里镜,并将之递给随行的暗影探子,手指下方路过的滚滚马队道:“里面有匐勒那厮,你快看看,为首那人是否就是汲桑?”

  因队伍中有着不少伤员,且奋战一夜,军卒颇为疲惫,是以凌晨撤离师家山庄之后,流窜起家的纪泽并未按常理直接远遁,而是做出南逃假象,转而返回茌山密林,以埋葬尸体,医护伤员,并做白日修整,倒是恰好看见了报复追击的汲桑与石勒一行。当然,心态已有变化,此时即便发现了石勒,纪泽也不会为之不顾一切杀出去的。

  那探子原就本地人,过往见过汲桑,他拿起千里镜一通猛瞧,旋即肯定道:“对,是汲桑,看来他是倾巢出动了。”

  无视另一侧赵家探子的好奇,纪泽将千里镜收入怀内。皱眉沉吟,纪泽早知石勒与汲桑关系匪浅,却未想到汲桑竟会如此给力的相帮石勒,诧异之余,他更觉压力山大,原本笃定的安然返回,显已陡增变数。蓦然,纪泽眼冒绿光,急急问道:“倾巢出动?你二人能肯定嘛?”

  赵家探子茫然点头,暗影探子却是眼睛一亮,忙详细禀道:“汲桑老巢也就五百悍勇,适才山下过去了四百多骑,那里纵有人手留守,也绝不超过百人。还有一个消息,汲桑的牧场年前刚刚进了一批好马,连同原有之数,便是除去下方马匹,恐怕还能有个五百。”

  从暗影探子的眼神,纪泽知道他已猜出了自己的想法,顿时脸色一垮,一名普通探子都能猜到,那么石勒呢。只是,己方总体一人单马,难与追兵的一人双马赛跑,急需更多马匹提升脚程;而且,五百匹马本身就令人垂涎呀!两个多月前,他因养不起马而放弃了王家寨的战马缴获,不想自家转眼就扩张了数倍,战马远远不足,近来每每想起此事,纪某人都觉剜心之痛。如今老天开恩,再给了一次机会,天赐不取,必遭天谴啊!

  入夜时分,蛰伏一夜的血旗营恢复精力。便是那些伤员,也因身披铁甲而伤重于四肢,有着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相助,伤情已经稳定,骑马随行却也勉强。传令军卒们集合待发,纪泽叫过随行而来的科其塔问道:“科其塔,海东青可有发现?”

  “没有,雕儿刚巡游一圈,茌平境内并无大股人马。”科其塔自信道。此番纪泽远窜别家地盘搞风搞雨,且有汲桑这一潜在敌人,自然带上了科其塔与他的侦查鹰。

  “好,你须时刻警惕队伍左近,尤其是南方,但有异常发现,务必最快告之于我。”纪泽点头吩咐道。旋即,他大手一挥,率着他的三百骑卒出了山林,直奔西北的贝丘而去。按说偷袭抢马当选在午夜之后更宜,只是南方有着汲桑的大队人马动向不明,纪泽可不敢磨蹭。

  同一时刻,南方七十里外,一条业已冰封的大河之畔,汲桑一众追兵正围拢团团篝火用餐。下午追索马蹄印至此冰河,便失了敌方痕迹,汲桑自是派出探马四下搜寻,更是召来本地的一伙马贼协助查寻,可转眼都一个半时辰了,迄今仍无敌方踪迹。

  “你这废物是怎么混的,三百骑队过境,竟然迄今一无所察,没本领就别跟老子混,老子丢不起这个人!”手提一根烤羊腿,满嘴流油的汲桑怒声斥道,羊腿骨都快指到了对方的鼻尖。

  被汲桑呵斥的,正是此地一股马匪的当家,他连连擦着脑门冷汗,眼底却也闪过怨怼。直待汲桑喷完口水,这位当家才低声下气道:“汲老大,我等已经查过左近所有大道,都没消息啊。那么大一股人马,除非没往这儿来,否则不该查不到啊。”

  汲桑听得对方还敢辩解,眉毛一立,就欲发飙。也就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已经走出激愤,双目恢复清明的石勒听得那位当家所言,却是眉头一皱,突然开口道:“汲大哥,此事或许不怪这位当家,或许那帮贼人真就没来这边,南来痕迹仅是迷惑我等。那么,他们白日很可能留在茌山之中,此刻天黑,他们应该往北而逃。北方...”

  “汲大哥,大队倾巢而出,马场空虚,贼人马匹总体仅够单骑,我若是那贼人,定会前去偷马!”蓦的,石勒一跃而起,急声叫道,“汲大哥,报仇总有机会,咱们立即回返,先确保你的马场再说!”

  啪嗒!汲桑手一颤,羊腿落地。他紧跟着一跃而起,急声喝令道:“弟兄们,快上马,跟我回去!快,都他妈的别吃了!”

  河畔顿时一阵忙乱,倒是本地马贼的那位当家长舒口气,不无感激的看了眼石勒,恰与石勒目光相接,彼此基情四溅...

  当汲桑等人急吼吼狂奔北返,再度路过师家山庄的时候,西北六十里外,他们的马场已经迎来了一群恶狼。此刻,呈现在纪泽面前的,是一个方圆二十多里的牧场,周边用粗木围成了一圈围栏。牧帅承担向官府定期定额提供牛马的职责,是以能够管理一定面积的官苑草场,只是,像汲桑这么大规模的马场,大晋内地除了司马诸王的马苑,恐也为数不多了,由此也可见汲桑在当地的势力。

  当然,马场大了,外围的口子就多了,大队人马外出,每个入口防守的力量就更加薄弱了,何况汲桑的老巢平素别人避之而不及,护从们哪能想到会有偷袭。于是,不费吹灰之力,纪泽一行便无声无息控制了马场正南的一个入口,并从五名俘虏护从口中审出了马场详情。

  马场中央是个容纳两三千人的堡寨,也是汲桑的核心巢穴,而牛羊马匹则大部圈养在堡寨四外的兽棚之中。尽管此来的主要目的是抢马,可当纪某人由俘虏口中得知,堡寨内紧余五十名护卫的时候,更多的贪欲自难忍耐。根本不需策划彩排,玩老了摸寨诈门的血旗营稍一装点,便压着被俘仆从,大摇大摆前往了堡寨大门。

  “刘二狗,快开门!大帅凯旋而归,返回休息啦!”在手弩锁定下,一名仆从俘虏带着两名血旗近卫,状似急切的冲至堡寨门下,狐假虎威的吆喝道。在其后方,黑压压一群血旗军卒不疾不徐的跟进,恰似摆着龙头老大该有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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