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孟家堡下,随着郡兵前阵的崩溃,血旗军的冲锋号旋即响起,堡下的近千战兵步卒顿如打了鸡血,咆哮着紧跟其后,驱赶着郡兵前阵的溃兵,冲往半箭之距的郡兵中后军。与之同时,堡墙上一曲两屯的辅兵,除了少许留守并操控床弩的军卒,余者也呼喝着冲下堡墙,冲出堡门,加入了最后的总攻。
事实上,开战伊始,血旗军的远程强弩乃至骑兵袭扰,就着力于阻滞郡兵中阵跟上前阵,为的就是这一刻,为的就是以点破局,为的就是在郡兵中后军赶上之前先行击溃其前阵,从而造出如今败兵回冲中后阵的局面。总算郡兵够菜,前阵崩溃之快,甚至无需血旗骑兵浴血突阵的最后一招。
“隆隆隆...”官军后方,帅旗之下,同样看出局势不妙的主副二将大急,心知此战胜败没准就在这一进退之间。他们忙加派督战亲兵,下令中后军发起总攻,不论前阵溃兵生死,中后军绝不能退,那名副将更是亲自擂起了战鼓,急促而雄浑。
“弟兄们,列好阵势,都给老子顶住!***别管前面是谁,敢冲阵就戮死他!都给老子想明白了,咱们人多,顶住就能最终取胜,赚得大把奖赏,现在一退,大家都得玩完!”中阵的郡兵校尉倒是个明事理的,呵斥完自己麾下,又冲前阵溃兵吼道,“不想死的溃兵,自个从兵阵缝隙中后退,但敢冲阵,别怪弟兄们辣手无情!”
有着中阵校尉的力挺,兼有督战对的辣手,部分不知好歹的溃兵被中阵郡兵无情斩杀之后,余者倒也纷纷窜入鱼鳞中阵的间隙,继而被督战队紧急纠集,不情不愿的回身迎敌。一时间,中阵虽有混乱,却是不曾如血旗军预料那般,随着前阵溃兵一起崩溃。
“咻咻咻...”然而,不待中阵郡兵从溃兵影响中完全解脱,如狼似虎的血旗战兵已然随之杀了上来,先是一拨投枪,继而轰一声撞上了郡兵中阵。在金铁交鸣中,铁盾冲撞,枪筅扫挑,箭矢横飞,顿将郡兵杀得摇摇欲坠。
不过,郡兵毕竟人多,这次也无阵型脱节,随着后军跟上加入战阵,却将彼此的阵线暂时稳定下来。虽然血旗军一方的一曲辅兵随后也跟了上来,但要在阵地肉搏中击溃近两倍的郡兵,即便场面占优,即便必胜可期,却也并不容易,至少难以一蹴而就了。
“杀啊!杀啊...”战鼓轰鸣,喊杀阵阵,鲜血迸溅,残肢飚飞,生命流逝。鏖战在焦灼,双方为着不同的理由,同样的寸步不退,同样的浴血厮杀,同样的伤亡倒下,所不一样的,怕就是血旗军主将赵大壮是亲临战阵,而郡兵的主将副将都远远躲在战场之后,还霸占着五百骑兵徒做浪费!
“屯长,此间战场人数不下五千,敌我步卒正焦灼纠缠于一处,我等骑卒区区不足三百,与其袭扰敌方军阵,倒不如直击敌方主帅,哪怕仅是迫其帅旗后撤,便可堕其士气,或将立即改变战局,免的兄弟队伍过多死伤。”战场左侧,骑兵阵中,队率石虎凑近正欲率队奔突郡兵阵列的屯长,目光灼灼道,“看对方主将迄今依旧躲在后方不敢上前,必是胆小鼠辈,我等或可一股破之!”
揉了揉因过度拉弓而发酸的右肩,骑兵屯长闻言抬眼四望一圈,眼中闪过兴奋与狠戾。冲石虎赞许的点点头,他旋即扬刀吼道:“号兵,叫上右翼队伍,弟兄们,跟老子斩帅夺旗去...”
“哒哒哒...”战马疾驰,本在焦灼战场两侧袭扰助阵的两小股血旗骑兵,突兀的甩开郡兵步卒,绕过后阵,迅速合为一股,加速直奔过于堕后已显孤立的官军帅旗。尽管这里也有着五百精锐的亲兵骑卒,却丝毫无法影响他们的强烈战意。
“弟兄们,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我杀!”官军副将毕竟久历军伍,深知骑兵只有冲起来才叫骑兵的道理,尽管心中遗憾着君子坐不垂堂,他还是立即作出反应,拔刀前指,带着亲骑杀了出去,一时却不及注意,有百多直属孟显的亲骑,正护着孟显与帅旗并未跟上。
“咻咻咻...”“嗖嗖嗖...”“呜呜呜...”骑未至,射先至,血旗骑兵的强弩、弓箭、投枪,与官军亲骑的箭矢交错而过,陆续招呼在亲骑的头上身上,腥风血雨之余,将他们尚未真正提起的骑速愣生生压下了一截。
“轰...”避无可避的骑兵对冲,伴着人体弹飞,刀横头落,连弩呼啸,血迸肢残,人喊马嘶。短促却血腥的交错而过,本不足三百的血旗骑兵已然不足两百,四百官军亲骑则仅剩两百出头。双方皆为精锐,都想凿穿对方,而占有兵甲、配合与速度之厉的血旗一方,终是胜过一筹。
“再来!”摸了把血流如注的左肩,官军副将倒也杀出了血性,高喝着圈马掉头,扬刀还欲再吼上两句,却又戛然而止,难得涌起的血性也迅速退潮。只因在其视野之中,本该跟随他一处的己方帅旗,竟在远远的高速后移,帅旗之下,孟显大人正在百多亲骑的护卫下,在血旗骑兵的顺势追击下,豕突狼奔,亡命逃窜...
“敌帅逃啦!敌帅逃啦!敌帅逃啦...”焦灼的步卒战场,面对惨烈生死的郡兵愈加畏缩不前,而血旗军阵则愈加运转自如,以至于钱二禄屯长已能得空观敌料阵,恰见远方敌旗的惶然后退,焉能不吼上两嗓子,随之,更多的血旗军兵跟着爆喝起来,欢呼震天。甚至,呼喝不久便被另一种必然的呼声取代:“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直娘贼,买单的主帅都跑了,封赏还有吗,那还玩命作甚?本已被凶神恶煞般的血旗军打得喘不过气来,勉力支撑的郡兵们瞬间士气归零,得,别的兄弟们再顶一小会,哥先撤啦!
所有郡兵都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孟显怯战而退的连锁反应,转瞬便在战场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于是,郡兵势不可挡的奔溃了,争先恐后的扭头就逃,更有不少先前被血旗军弓弩射倒的郡兵,一骨碌爬起逃窜,有的甚至跑得比健康郡兵还快!
“卧槽,不怕猪一样的军兵,就怕熊一样的主帅啊!”郡兵后方,副将呆呆眺望那面歪斜直至被弃的帅旗,再回望一眼疯狂追随他而来的溃兵,继而一夹马腹,冲左右亲骑喝了一声,“弟兄们莫怕,咱换个方向,骑兵逃得快...”
“混账!一群混账!两倍多的兵力优势,竟还不能击溃敌方步卒,亏某费尽心机将敌军逼出坞堡!废物!一帮废物!四百精骑竟还不能阻挡敌方三百骑兵片刻!三军不用命,武将不骁勇,徒姑奈何?苍天在上,我孟氏之仇何时可报啊?”惶惶如丧家之犬,孟显在亲骑围护下急急而逃,口中兀自怒骂不断。
“断后,尔等这帮懦夫,就不会留些人在道上断后吗...”听着周边亲骑不断有人惨呼着落马,孟显愈加焦急,愈加着恼,不禁怒斥左右道。当然,他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士人,云淡风轻的纸上谈兵可以,义正词严的斥责兵将无能也可以,舍命拼杀自然与他无关嘛!
“嗖!”下一刻,伴着一声锐啸,孟显再无烦恼,他的呵斥也就此清净,只因不偏不倚的,一根羽箭已然射入了他的后颈。失身铁蹄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人生中最为痛恨的一声欢呼:“诶,那厮是俺石虎射杀的,大伙儿作证,功曹是,记清楚啦,万不可漏了,估计至少好几百亩地呢!”
是役,赵大壮所部在孟家堡下血战一场,以两千战辅兵,痛歼五千郡兵兼五百亲骑,杀敌两千,俘虏两千五,缴获兵甲数千套,自身伤亡仅七百之数,不折不扣的大胜一场。不过,当赵大壮与周应这对惹事二人组,看到石虎兴冲冲提来孟显首级请功的时候,却是齐齐苦了脸,恨不得给战斗英雄石虎喷上一脸口水,因为,事情彻底闹大了...
血旗军假勤王之名,行流匪之实,纵兵作乱,掳掠人口,洗劫士民,残杀无辜,尤以驻扎颍川的赵大壮所部为甚!该部乱军非但攻掠无辜坞堡,灭人满门,更在豫州治中孟显大人前去苦劝之际,凶性大发,擅动刀兵,袭溃护军,戕害孟显,其罪滔天,罄竹难书!当日,豫州府有关孟家堡事件的告急表文,便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师洛阳。
与之同时,这一惊爆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传至一应封疆大吏的手中,直令名士贤达们无不扼腕叹息,更有众多正直之士义愤填膺,一份份谴责表文呈往御前,一封封规劝递往华兴府,甚至,有在野人士也不知哪来的发声渠道,悍然发出了祛除血旗军、严惩安海将军的呼吁。一时间,群情汹汹,声讨一片,其喊打喊杀的声势,真就超过了匈奴攻洛之时!
只苦了祖逖这位血旗军勤王统帅,刚刚安顿完毕伊缺的驻扎防务,本还峨冠博带,单马轺车,就欲进京潇洒一场,衣锦还乡兼走亲访友之余,来一次长袖善舞,为华兴府谋取一个东夷校尉。这一下,只能连夜率五千轻骑,一脸倒霉催的急返颍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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