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马台西城,随着南北两侧各有城墙坍塌,战情愈烈。南北两侧,各有不足千人的北荒倭兵与千名杀出缺口的王都倭兵,与之相敌的,则是拱卫撞城锤的血旗步卒,以及愈加逼近的革面军,乃至漫天纷飞的血旗弓弩。而战场的焦点,依旧在于坍塌肇事者,也即两台撞城锤。
“两台木头架子而已,想造很快便能造出,小矮子们却一副除之而后快的架势,至于嘛?”指挥望台,纪泽微眯双眼,不无奸笑道,“传令,血旗战兵拱卫撞城锤后退,务必让开城墙缺口,将敌军拉出来打。还有,床弩抛石机准备,冲着缺口可劲砸!”
令旗挥动,西城下接到命令的血旗军兵,已然驱使着撞城锤逐渐后退,相对的,出城倭兵焉能放过,他们一面与血旗军兵们纠缠,一边对着就欲肇事逃逸的撞城锤,展开了疯狂的打砸烧。毕竟,已经付出这么多的牺牲,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两撞城锤活下来,继续祸害邪马台的城墙了。
“砰!”“砰!”“咔嚓!”一名颇为勇武的倭将伴着一众倭兵的簇拥,从城墙缺口窜出,提起狼牙棒,冲着撞城锤的正面护板就是一通乱砸。更有倭兵一旁配合,连拉带扯。木屑纷飞间,锤车表面很快便被砸出一个大洞,露出来的,则是足有倭人身高的车轮。
“嗖!”“嗖!”立有两个油罐被倭兵砸了上去,脂油飞溅,火苗窜起。然而,紧接着就是一道水柱倾泻而来,反将油脂火苗倒卷回倭兵群中,弄得倭兵们好一片惊叫忙乱。
“混账!再来!再砸!再烧!就不信汉人能带多少水!”倭将怒吼一声,转到锤车的另外一侧,挥动狼牙棒继续开干。这样的场景,不断发生在偌大锤车的头部与左右两侧。渐渐的,锤车上窜起越来越多的火苗,伴以一阵阵黑烟雾汽。
“杀啊!杀啊...”与此同时,血旗军兵一边阻挡倭兵全面围拢锤车,一边也没少在一旁枪挑箭射,不断消灭着辛勤打杂的倭兵。整个战场,倒更像是一群暴力拆迁的和一群暴力抗拆的在彼此拼命。
“骨碌碌..”偌大的锤车,倒也不至很快散架,也不会因为一两个轮子影响行动,在车内与车后军兵的拖拽下,依旧退离城墙,只不过,速度确因破损而逐步降低。
随着撞城锤渐行渐远,被撞塌的城墙缺口展露在城外众人的眼前,也进入了城外血旗军床弩抛石机的射击角度。缺口内,大量倭兵与民夫正如忙碌的蚂蚁,在疯狂的搬运石木,堆砌码放,以尽快的堵塞缺口。显然,倭兵冲出打砸撞城锤之余,何尝不是为了防线前突,以提防血旗军兵借着城墙缺口杀入城内。
“砰砰砰...”“笃笃笃...”没说的,早已调整目标的床弩抛石机立马投射,漫天呼啸中,纷纷落向城墙缺口。顿时,鲜血飚飞,哀嚎惨叫,烟尘升腾,床弩抛石机在大量杀伤倭兵之余,也在砸毁砌墙,行拆迁之事。不过,这种时刻的倭人显然别无选择,或被逼迫或是自愿,愣是冒着一拨拨的凌空打击,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可劲的封堵缺口。
“呃,今日之战怎么都打成了拆迁与抗拆迁?这是战争,还是比拼科技文明?”指挥望台,纪泽一脸怪异,目光一阵闪烁,蓦然叫道,“传令,床弩抛石机换上神火弹,对准城墙缺口内投射。还有,分些砸往城门,将之也用大火封住。”
自有旗牌亲卫传出命令,纪泽身边,程远却是着急道:“主公,城墙告破,正值倭人慌乱之际,理当一鼓作气,占据缺口,引大军杀入城内啊!主公让血旗营精锐后退也就罢了,为何还叫床弩抛石机投射神火弹,看似杀伤倭兵,岂非也是帮助倭军暂封了缺口?”
“溜鱼,溜鱼见过吗?渔夫逮到大鱼,往往不是立即收钩收网,而是先溜会儿鱼,待其精疲力竭再行收尾。”手指城下那些兀自疯狂扑向撞城锤,以及疯狂填堵缺口的倭兵,纪泽摇头叹道,“城墙告破固然动摇敌方军心,但别忘了,绝望之下有软弱屈服,也有疯狂反扑。很遗憾,这是灭国之战,这里是一国之都,承载着倭人的最后荣耀,而我等则是侵略者,显然,此刻倭人困兽犹斗,表现出的是疯狂而非屈服,并非我等血拼破城的最佳时机。”
扮导师呢!程远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则做受教状,看似虚心实则不服气的问道:“此时不是破城机会,那该等到何时?”
纪泽不答反问道:“急什么?相比冲进城内巷战死拼,这样不好吗?当前这等战场模式多爽,我军忙着斩杀倭军,而倭军的拼命重点却是撞城锤与城墙,而非我方军兵。呵呵,我等主要是用物资损失,在消耗倭方的人命损失,何乐而不为?邪马台还有三面完好城墙,某还打算这般再来几次呢。”
“呃,主公体恤军兵之心,属下感佩!可是,咱们虽然攻倭大势已定,却也不能无限延迟破城啊。”陈远听得点头,却仍嘴硬提醒道,“如今马韩都城已被团团围困,若叫那边战事先于倭岛结束,只怕我等另添麻烦呢。”
“无需多久!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着撞城锤,相信倭都城墙会被我等一处处撞塌,小矮子们绝望次数多了,也就接受了,这份疯狂劲儿也就过了,在心底也就屈服了,那时才是我军破城之机。”纪泽一脸自信,淡淡笑道,“是以,某此刻宁愿趁其疯狂,多诱杀一些有声力量,而非进一步攻城,逼其鱼死网破...”
“咔咔嚓...轰隆...”言说间,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众人忙定眼看去,却是南侧那台已经退至半箭之地的撞城锤,终于在倭兵舍生忘死的打砸烧之下,也不知是哪处的主基架结构首先开始断裂,继而整个锤车渐渐倾斜,进一步损坏断裂,直至其上半部彻底倾倒,摔落于地,伴随着车内军兵的痛呼惨叫与纷纷出逃,乃至愈加升腾的熊熊大火渐将锤车吞没。
“呦西!摧毁一台,另一台也已起火,摧毁在即,看汉人还如何撞城?哈哈,我大倭勇士果然坚韧不拔,无坚不摧!”门楼残垣之间,重进甲长松一口气,旋即目光炯炯,容光焕发道。
“呦西!呦西...呃...杀啊...”终将撞城锤捣毁的倭兵们可没重进甲那般轻松,他们仅有瞬间欢呼,旋即便被绝望所取代,只因他们这才发现,自身之前忙于跟撞城锤别苗头,不觉间却已被血旗战兵与增援上来的革面军重重包围,后方的缺口乃至城门更被大火封段了退路,而他们的人数,也已仅余数百了。
“进甲足下,我出城军兵只怕再难回城啦!”门楼残垣,山田沐手指城门与城墙缺口处的熊熊火海,已然一脸悲伤,沉声叫停了重进甲的欢喜,“足下难道不觉得,仅仅为了汉人的两台军械,我大倭勇士牺牲太多了吗?”
重进甲一愕,面色迅速阴沉,转瞬之后,他便带上哭腔,怆然道:“只愿汉人仅有这两台撞城锤,勇士们的牺牲就更有价值了。接下来,他们也定能在围攻之下,浴血杀敌,为国捐躯!擂起战鼓,为我城外的大倭勇士们致以最后的敬意!”
“喔喔喔...来呀...追老子呀...哈哈哈...”不一刻,北侧战场响起了汉语的欢呼,却是这边的撞城锤终于完全脱离了战场,虽仍烟雾腾腾,一应着火护甲更被军兵拆卸,露出了其内裸妆的撞锤结构,但主体却是得以保全。而在撞城锤之后,则是同样陷入围杀的绝望倭兵,以及流血漂橹!
待得城下战毕,夕阳已然西斜,血旗军也没利用城墙缺口再行进攻,而是施施然撤退。今日以两千军兵与一台撞城锤的代价,换取了倭方六七千人的死伤,堪称大胜一场,纪某人绝对心满意足。邪马台城,则留下了欢呼雀跃兼后怕不已的倭兵上下,可劲忙起了堵塞缺口。
然而,倭方守军并未能够轻松多久。第二日,血旗军再度推着两台撞城锤来到了南城。砸墙,毁车,封堵,诱杀,第三日的战事亦然。尽管倭军总结经验,扬长避短,可血旗军又何尝不是?两日内,倭军仅仅摧毁了血旗军的又两台撞城锤,可己方的城墙依旧被接连撞破。
更糟糕的是,倭兵尽管竭力控制起了伤亡,但出城作战之下,依旧以两倍多的战损,付出了九千性命,这也令其城中兵力仅余两万出头了。好在,就当倭兵上下哀叹自家还要几天便将无墙可守,无兵可战的时候,就在第四日,血旗军凭借备件拼凑,再度推着两台撞城锤,预备全力破城的时候,阴雨天气又来了,且这次还是大暴雨...
风急雨骤,入夜更早。邪马台西城五里,血旗军中军大帐,一应血旗军将济济一堂,开饭聊天不一而足。这是晚餐时分,也是每日默认的军议时间。食不语这种规矩,拿到上下军官多自底层的血旗军,确是无人搭理。
帐门掀开,纪泽身披蓑衣走了进来,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帐内的灯火通明显然比雨中的气死风灯亮堂得多。挥手示意众人该干嘛干嘛,他不无抱怨道:“倭岛气候果然多雨,瞧今个这场雨,咱们攒足了气力,做好了动员,原打算今日就最后决战,破城灭国,怎奈老天爷看不过眼,直娘贼,非要叫小矮子们再多熬几天!”
“难得这等暴雨,光这大半天时间,军营里已然多处水过脚面,这还是我等扎营选了地势高处。预计大雨即便停了,也得晒一天才能作战啦。”随行纪泽的庞俊跟着入帐,苦笑接腔道,“还好邪马台周边没什么大河,否则咱们真得仔细提防倭人来个水淹七军呢。”
“嘿,人比人,气死人,咱们这里的攻城屡被雨水阻扰,半岛福津城那里倒是艳阳满天。这不,人家与咱们同时兵临城下,可比咱们更先破城呢!”军情头子白望山迎上前来,递过一份信报道。
眉头一蹙,纪泽接过信报阅览,面色一阵变幻,最终只有无奈干瞪眼。信报中,韩王今日上午自缚出城,正式向三国联军请降。论及原因,却是昨日箕焕战死,其从马韩东线带来救驾的,一直在外牵制三国攻城队伍的近万马韩军,也被三国联军歼灭殆尽。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韩王等一干马韩贵族就此降了。
“哼哼,果是一群冢中枯骨!之前基本就是靠着箕焕牵制才坚持了十日,如今尚有近三万民壮,城外联军不过四万多,竟然这么就给降了。”好易通义正词严的谴责,纪某人终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直娘贼,这等好事咋不摊到咱头上?”
众人忍俊不禁,梅倩则难得调侃道:“倘若主公也能优待倭国贵族,许以一应高官厚禄,想来倭国女王明日便能被人押来请降了吧。”
“呃!算了,本也没指望韩王能够像个爷们一般死战到底,就按既有计划行事吧。左右三国联军一时半刻也腾不出手来,我等攻倭不必因为他人而影响自家节奏。”纪泽搁下信报,看似波澜不惊道,“不过,我等最好也能快些结束倭北战事,毕竟,进入六月,就是韩海台风季节,届时海运闭塞,后勤辎重就难及时补充了。”
正此时,帐门再度掀开,满腿是泥的刘灵浑身湿透,边进帐边碎碎念:“直娘贼,好大的雨!老子方才出营巡视了一圈,好险没爬着回来!这地泞的,比起之前四五天的阴雨还厉害,马蹄都抬不起来,别说人骑马,就差马骑人了!得,咱们骑兵这两天夜间袭扰都可免了,就躲帐篷歇马吧。”
歇马!?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纪泽蓦然面色一变,不过,未等他出言,钱凤却已急声道:“主公,倭人一直不敢出城与我等交战,一怕神火,二惧骑兵,而这等暴雨之夜,我等却是失了这两大利器,便是弓弩也将大受影响。眼见王都失守在即,我等不可光想着如何破城,焉知倭人不会倾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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