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历五年,五月初五,亥时,晴,并州上党,老马岭。
“轰!轰!轰...”夜月之下,老马岭上空,数十个庞然大物正在悠然漂移,不时抛出一个个黑点,甫一接近地面,便化作一道道闪光,连绵惊雷声中,给下方的山石林木乃至兵卒马匹,带来一次次惊天动地的摧残。而其中一个庞然大物的底部,还由炬火构成了“华兴匈灭”的四个显眼大字,令摧残下的匈奴军兵们,更加感受到了一份末世意味。
“啪!”一声杯盏摔地的脆响,在轰炸间歇显得颇为突兀,紧跟着就是连连咳嗽声。发出这一切的,正是匈奴汉国伪帝刘聪。此刻,他正坐在一处简易的石榻上,面色苍白而狰狞,握在手心的那张汗巾,竟还有着些许血渍,对应的则是其人嘴角的那一缕血迹。
这里是一处十分宽敞却颇为原始的山洞,也是刘聪现在的中军大堂所在。三日前血旗飞艇首次夜袭之际,毫无防空经验的刘聪,其至于山间的中军大帐太过显眼,不幸成为第一个攻击目标,挨了血旗飞艇的几记落雷。所幸飞艇从天上丢东西没那么准,未能直接命中,刘聪才得以身免,可他却也再不敢得瑟什么堂皇奢华的中军大帐,遂将指挥中枢转移至此。
不过,数个炸药包哪怕仅在帐篷周边爆炸,其冲击波也不可小视,纵有帐毡乃至仆从的遮挡,刘聪当时也受到了些许波及,脏腑小有震荡。而早因好色纵欲而掏空的身子,又因战事不利而一度气晕,这厮再被爆炸这么轻轻一碰,却是连带旧伤复发,陷入了一场大病。
“父皇,身体可好,怎么起来了...”这时,济南王刘骥带着主管谍情收集的重臣呼延晏走了进来,可关切的话语到了一半,便被接连的几声爆炸所打断。
“免了,有事说事。”刘聪不动声色的收起汗巾,皱眉等到轰鸣震颤结束,这才淡淡问道,“骥儿,外面军兵可有慌乱,伤损如何?”
“还好,血旗军终日轰炸,时间久了,我大匈勇士倒已有所适应,也都寻了隐蔽之处分散躲藏,那些火器猛则猛矣,可如今真正还能造成的伤亡却不算重。”刘骥故作不以为然的禀道,“只是,那些战马却没军兵那般听话,也不易隐藏,只怕伤亡还会不低,且明日还须搜寻惊逃马匹。”
刘聪点点头,不置可否。人类对战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短短三日时间,匈奴人用近万条人命为代价,倒是摸索出了不少应对炮击与空袭的办法,伤亡直线下降,可马匹适应得却没那么快,目标又大,如今连死带伤加逃散总共去了三万匹,直令老马岭这里的可战匈骑已然不到四万。
转向呼延晏,刘聪问道:“爱卿想来有了新消息,却不知又是哪个方向有了动静?”
“为臣给陛下贺喜了,是好消息。”呼延晏面上堆出笑容,躬身禀道,“据悉,如今关中伪魏与青州齐晋都已举国全面大征兵,皆欲凑齐三十万,我方使者已然抵达,正竭力催请他们尽早发兵;而东晋方面,虽还不知江南消息,然其驻扎中原的安北大将军王敦,却已自作主张,发兵十五万攻入了华国的河南三郡,目前进军顺利,正在分取虎牢关与官渡。”
“哦,王敦如此果决?呵呵,很好,转投便将这一消息晓谕全军,也好鼓舞一下士气。嗯,汉人里果然不乏明白人,只愿他们的战力能像谋略一样堪用。”刘聪的脸上闪过喜色,复又问道,“北面那几家鲜卑势力,咳咳咳...可有什么动静?”
暗叹口气,呼延晏强作振奋道:“拓跋鲜卑的惟后虽然表示愿意联手对抗华国,却声称内部未定,尚需些许时日才能发兵。至于段氏鲜卑和宇文鲜卑,我方使者尚未回传消息,但从华国表现来看,他们尚未动手,却皆在威胁华国北方防线,或在等待更佳时机吧。”
“哼,一群白痴,不见兔子不撒鹰嘛?那些鲜卑人战力是有一些,谋略却是太差,皆为华国无意草原的假象所蒙蔽,迟早有他们后悔之时。”刘聪骂了一句,继而摆摆手道,“好了,西河战局如何?河套那边的牧骑征调还没消息吗?”
“卫大将军、齐王殿下遵循陛下策略,未与血旗北路军正面防守作战,而是主动出击,利用我大匈骑兵的灵活迅捷与熟悉地形,从侧翼全力阻扰,乱其辎重,零敲碎打,颇有杀伤。是以,血旗北路军从晋阳出兵之后,行进缓慢,每日不足二十里,迄今尚未抵达文谷水一线。”呼延晏道,“只是,血旗北路军虽然骑兵不多,难以奈何我方袭扰,步卒却皆有火铳亦或强弩之利,如此战法,我方儿郎委实损失不小。”
“至于河套地区,时间毕竟仓促,齐王殿下已然遣使催促其兵马来援,想来不需几日,便能率先抵达西河,填补那里的骑兵损耗。”瞥了眼刘聪的病容,呼延晏信心满满道,却是压下了齐王刘劢送来的另一条消息,那便是河套地区迄今其实尚无回音。
“呵呵,劢儿做得很好,骥儿在这边干得也不错,疾风知劲草,朕的膝下却是不乏千里驹啊。”并未听出呼延晏话中的马虎眼,刘聪面露欣慰,继而,对着二人,也像似对着自己,他十分笃定道,“凡事终归要靠自己,只要我等在老马岭与文谷水一线顶住血旗军的头一拨狂攻,令战线僵持,便可赢得时间,兼而挫伤血旗军嚣张气焰。如今已有王敦出手,届时诸方势力自会随之一同扑上,令华国应接不暇,我大匈之危自解...”
就在老马岭上的刘聪等人因为王敦出兵而颇受鼓舞之际,岭外的血旗大营内,纪泽等人则已收到了李矩所部中牟大捷的喜讯。中军大帐,欢声笑语,程远不无捧哏道:“昔年大王仅是见过李矩一面,便大加青睐,非但任命为一军主将,还拔擢其协助宋都督,主持河洛一带的南线防务,当时我等心中还不免质疑,孰料大王却是又一次慧眼识才啊。”
“哈哈,运气,运气,当时觉着颇有眼缘,李矩将军此前也算颇有战绩,便多加了些担子,不想如此之快便给了回报,对第一个跳出来进犯的东晋敌军予以了迎头痛击!”纪泽自不会说出李矩本就是史册人物,他一脸笑意道,“此胜当立即晓谕全军,不,还当令华兴时报急发特刊晓谕全国,鼓舞民心士气,并震慑周边那些蠢蠢欲动之辈。”
“大王,江南健康(后世的南京)急报,东晋司马睿昨日已然正式下诏,从民间新征五十万大军,令举国兵力达到百万,并已派遣十五万大军先期北上,以应对北方乱局。”正此时,吴兰黑着脸入帐道,“司马睿虽还不曾正式宣布对我方开战,但《大晋日报》却已跳出一个所谓的坐山雅士,大放厥词,对大王与我华国横加指责,猛泼脏水。想来这是东晋的预先吹风,宣战便在不日之间。”
说来活字印刷虽然意义重大,确非什么高难工艺,自从华国入主河北,《华兴时报》影响愈隆,没少流入周边地区。而东晋、齐晋与西魏三方汉家势力见识到了华国报纸之威,不得不与时俱进,遂也在去年推行了官办报纸,《大晋日报》便是东晋的官方喉舌。
“哦?司马睿那帮家伙还是这么猥琐吗,呵呵,分明都要开打了,还要先行探头试试风向?”见惯了后世的舆论抹黑,纪泽对之毫不为意,不愠不火的,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对了,那个坐山雅士如何说得大放厥词?”
吴兰闻言看了看纪泽,还是说道:“大王,都是些栽赃辱骂之语,便莫说了,没得脏了大王之耳。”
纪泽一摆手,浑不在乎道:“但说无妨,哈哈,本王难道还听不得区区诋毁吗?”
吴兰犹豫一下,遂道:“呃,那么卑下就说了。其一,诋毁大王在老马岭对汉民开炮,过往海外开拓更是杀戮无数,此乃不仁!其二,大王曾为司马颖麾下,得其拔擢,却在其危难之际不闻不问,此乃不义!其三,大王先从司马颖,又从司马腾,后来干脆自行立国,背叛大晋,此乃不忠!其四,大王身为人子,僭越称王却不立宗庙,此乃不孝!”
尽管前生早已习惯于各类喷子们的黑白颠倒,一度以为自己耳根承受力超强的纪泽,听得自己被骂成不仁不义兼而不忠不孝,依旧黑了脸,遂咬牙道:“还有吗?”
吴兰苦笑一声,弱弱道:“呃,还有,还有就是大王贪财好色,荒淫无度,穷兵黩武,阴险狡诈等等,大晋日报上一总列举了十项,皆颠倒是非的无耻之语,便不说了吧。”
“不说也好,这类口水仗便由报纸去打吧,终归胜者为王,拳头大才是硬道理!”纪泽没有受虐的兴趣,既然觉着不爽,便转开话题道,“不过,东晋朝廷这次已算明确表态,其影响更胜王敦挑起的所谓军事冲突,或也将压过中牟一战。如今我华国周边群狼环嗣,东晋作为最强一股势力,这般树起大旗,弄不好我等就将是四面烽火之局,诸位以为该如何应对...”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