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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惊弓之吼

乞活西晋末 万载老三 5909 2024-01-26 20:16

  “嗖嗖嗖...”弓弦齐鸣,锐啸破空,一拨箭雨从突驰的骑卫群中飞出,带着奔马的增速,带着俯冲的势能,更带着百余骑卫的愤怒,先一步扎入上前阻拦的段德所部。噗噗连声,箭矢入肉,血花朵朵,躯体栽倒,更多的箭矢在刀格盾挡中无奈落地,却也打乱了该部私兵步卒的攻防节奏。

  “叮叮叮...”大刀狂舞,水泼不透,周新的马前不断有箭矢落地,他本人则疾驰不停,毫发未伤,但他身后两侧,却也不时有人中箭甚至坠马。段德所率的卢氏私兵不愧训练有素,诸般被动之下,仍然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弓箭反击,却也稍滞了骑卫的驰速。

  “咻咻咻...”山脚渐平,奔马愈疾,双方转眼已近四十步,骑卫们借着马力加成,掷出了凶悍的投枪。投枪呜咽,犹如乌云盖顶,直扑私兵阵中,破甲穿盾,透胸碎肢,腥风血雨之间,段德所部业已折损过半,紧急组建的枪盾阵更已支离破碎。骑兵抛掷投枪的恐怖效果,直令意欲一搏的段德面无血色。

  “铛!铛!噗!”周新一马当先,并未理会军阵边缘指挥的段德,而是直冲私兵残阵中央,大刀横撩间,磕飞两把螳臂当车的长枪,去势不减,寒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高高抛起。紧随其后,掷出投枪的骑卫们业已拔刀伏身,人借马势,横刃前斜,快速收割着前路的条条性命。

  骑卫第一队的楔形骑阵犹如刀切牛油,轻易凿穿了这一私兵残阵,而当郝勇客串打头的骑卫二队再度来了次凿穿,彻底崩溃的残阵内已经没几名活着的私兵了。莫说卢氏私兵无能,入山剿匪这等情形,除了少量军官与亲卫,没谁带骑兵的,而步卒遇上俯冲加速过的骑兵焉能落好,更别说他们是在诸般被动之际,还猝然遭受了中原罕见的骑兵投枪。

  由周新开路,骑卫顺利突破了前迎阻挡的段德所部,立时一分为二,像是扑向绵羊的大灰狼,各自扎入左右两曲的中丘军阵,刀如匹练,枪似毒龙,纵马踩踏,好一番挡者披靡!

  只可悲段德一众拼命阻敌,争取的那点时间根本没够前阵军兵从碎石雨打击中摆脱混乱,郡兵们更非士族私兵那般意志坚定,尽管人数众多,却绝无什么以步克骑,一个个哪管官长喝令,拼命左闪右躲,避之唯恐不及,只盼这队骑卫煞神赶快凿穿离去。

  只是,好不容易死道友不死贫道,挨至骑卫绝尘离去,前阵军兵不及喘一口气,又觉眼前一暗,却是后续的血旗步卒已经送来了箭雨大礼。再一次死道友不死贫道,中丘军阵已成乱麻,存于军兵总算搞清了形式,这一仗九成九要败了,对方哪是官长们宣传那般只会偷袭下绊抑或死守营寨的乌合乱民,分明就是群地狱出来的恶魔嘛!

  于是,就在军官们绝望的呼喝中,中丘前阵轰然崩溃,军兵们再不肯结阵迎敌,而是纷纷溃逃。逃吧,难道还等着享受那种恐怖的投枪?逃吧,何必再听士族官长的呱噪!逃吧,没空管同袍的死活!逃吧,凭啥饥寒疲累时还要俺拼命!逃吧,有什么能比自己保命要紧!逃吧,卧槽,后阵的那帮混蛋竟已先逃了!

  溃逃大军之中,不乏权谋远胜军事的中丘主将卢阐。这倒并非卢阐贪生怕死之故,事实上,他是被卢荥拖着马逃的,卢阐公子迄今犹自保持着蓦然回首的望月造型,只因惯于运筹帷幄的他,尚在迷糊现场局势缘何如此急转直下,本该来虐血旗营的,怎的转眼便被反虐得如此彻底呢?

  溃逃大军的最后,则是一度试图螳臂当车的段德。躲过投枪,让过骑卫,又避开后续的箭雨,他蓦然回首,眼中却已只剩一群无情的背影。悲愤、不屑、沮丧,他一声怒笑,就欲五十步效百步,但环视一圈,紧接着又环视一圈,他随即吐出一口老血,因为他的战马竟早不知被哪个混账骑走了,这叫他一身铁甲的咋逃啊?

  “呔!兀那黑厮,昨天就叫你跑了,今个定要你尝尝咱家的三板刀!”一声暴喝传来,段德头皮发麻,转眼看去,果是昨日那名黝黑布将。他披挂全身铁甲,高举丈许陌刀,状如铁塔,猛如金刚,正是遥遥领先血旗步卒的纪铁。

  “三弟,最好留活的,这黑厮看着顺眼!哈哈,弟兄们,皆我炎黄同胞,投降者莫杀!”又一声大喝从血旗步阵中传来,发话的正是跨骑大黑,背弓持盾,手提重刀的纪泽。诸般算计下发动闪电突击,竟令饥寒疲累的中丘军兵一触即溃,干脆程度远超最乐观的估计,纪某人此刻心情大畅,自要显示仁义,减少伤亡。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纪泽这一开口,自有旗牌手跟着高声宣令,随着军卒应和,劝降声逐渐响遍岭间。

  “你才黑厮,你全家都是黑厮!黑鬼欺人太甚,看段某与你一战!”眼见逃跑无望,再被一众贼军招降,本就兵败郁结的段德不胜其辱,他一个外姓之人能做上卢氏私兵统领,可非泛泛之辈。怒喝间,他大枪一挺,舞出银花点点,便即刺向奔至眼前的纪铁。

  “劈脑袋!”纪铁大喝一声,也不理段德的枪法精妙,只管将陌刀罩头劈下。管你几路来,他只当头去,左右他兵器够长,又一身铁甲防护,可不怕与人两败俱伤。

  “铛!”一声金铁交鸣,却是段德紧急变招,横起浇蔑枪杆,硬接了纪铁这一刀。他可不愿与纪铁同归于尽。再说了,若是不接纪铁这一刀,多半也是他自个丧命,纪铁受伤而已。只是,这一招架却令段德叫苦不迭,他也算颇有臂力,以勇悍见长,仍被纪铁这一刀震得虎口迸裂,双臂发麻。

  “鬼剔牙!”纪铁一刀被阻,旋即搬转刀柄,伴着呼喝,陌刀顺着枪柄,削向段德的双手乃至脑袋。段德尚未回过劲来,便见寒光再至,顿时大骇,哪还敢接这茬,索性弃了上品长枪,矮身一个咕噜滚翻开去,再起身时,已是抓了把钢刀拔足狂逃。

  “掏耳...咿,人哪去了?大哥,你这第三招不灵呀!”纪铁晃晃脑袋,抱怨了一嗓子,大脚迈上几步,复又追上段德,口中兀自喝喊,“黑厮莫走,再陪俺练练,劈脑袋!”

  且不说纪铁拿段德练刀,战场之上,已经演变为一边倒的追杀局面。血旗营的骑步主力,乃至随后跟出的新兵、预备兵,纷纷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寨上只留梅倩率女卫看家了。而引发此战的汤绍,身下车旁的郡兵早便随着邓喜一哄而散,他自被血旗军卒救下医治不提。

  要说郡兵们打仗不行,脚底抹油确是个中好手。他们丢却兵器,抛弃铠甲,一个个豕突狼奔,山野之间逃得愣是不比骑马慢。便是那些私兵,大势之下也没了抵抗之心,好些的还保护主子跑路,差些的干脆学起郡兵随大溜,纵有一小撮冥顽不灵想不开的,面对血旗营的鸳鸯小阵,也只有败亡一途。

  “嗖!”一根羽箭带着尖啸,划破长空,没入一批骏马的后臀,令它一声痛嘶,不由一个失蹄。马上坐着名卢氏的郡兵军侯,正在左劈右砍,大杀四方,不过目标非是血旗军卒,而是前方挡他逃路的溃兵。战马这一失蹄,这名掌控一曲郡兵的卢氏军侯一个不防,猝然栽落马下,一身沉重铠甲令他几未受伤,却再不能逃离血旗军卒的捕获。在他身后八十步远,盎然收弓者,恰是纪泽。

  人如虎,马如龙,纪某人金甲银鞍,雕弓重刀,率着一众贴身近卫,驰骋沙场,荡气回肠。好吧,准确的说,他不是率着近卫,而是被一干近卫围护中央,呼喝指挥,谨守智将风范。倒是他那愈加娴熟的箭术,借着黑雕弓的加成,不时点名一些犹在逃窜的敌方军官,虽说片血不沾身,但论战功还真能名列前茅。当然,纪某人很仁慈,射马不射人,射伤不射杀,那些可都是金灿灿的肉票啊。

  突然,视野中一点艳红吸引了纪泽的注意,定睛看去,那骚包的行头,不正是卢阐嘛。由十数卢氏私兵刀劈马撞的开路,那厮刚刚突出郡兵溃群,正纵马鼠窜。纪泽大急,立马气运丹田,高声喝道:“那个大红披风的是卢阐,弟兄们,抓住他有重赏啊!”

  纪泽的嗓门够大,顿时引得不少骑卫转向杀去。卢阐竟也听到了,却是忙不迭去解披风,颇有曹孟德断袍割须的风采。怎奈心急之下,披风一时愣是解不开,好一副手忙脚乱。

  远远看见卢阐恰似一只惊弓之鸟,纪泽哈哈大笑,不无恶作剧的喝道:“卢阐小儿,看箭!”

  以纪泽现在落后百多步的距离,他哪能射中卢阐,是以仅是光喊不练。可卢阐不知道啊,他正双手并用解着披风,听见纪泽呼喊,下意识的连忙向左侧身俯腰,以作闪避,岂料天理昭彰,山间本就崎岖,他的坐骑恰时因地向右一窜。于是,数因并果,骑术平平的卢阐公子悲剧了,竟被硬生生甩落下马,咕噜噜滚了数丈之远。

  不知是身娇体贵经不得摔,还是关键部位撞了岩石,卢阐再也没能爬起。他的亲卫们大惊,连忙回马就欲将他救起。只是,他们的位置正在近千溃兵最前,想要回身救人哪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们方才急着逃命,可没少对挡路军兵使用血腥手段,这会谁会顾及他们的救人心情。结果就是,卢阐的亲兵们被溃兵裹挟着继续前行,而卢阐本人,则被淹没与成百上千双大脚之下,可谓生的荣耀,死的坑瘪。

  “哈哈,将军,你方才那一嗓子竟是吼死了卢阐小儿,绝不亚昔日张翼德长坂坡那一吼,堪称美谈呀!只可惜,却是愣让卑下错失了一桩大功啊,哈哈哈!”卢阐殒命之所,郝勇指着血肉模糊的那具尸体,对随后赶来的纪泽谑笑道。

  “哪里哪里,张翼德勇冠三军,纪某怎敢与之相提并论,哈哈哈...哼,真是只废材的惊弓之鸟,其实,我真的不想他死,至少现在不想,千面的那个问题我还没有答案呢。算了,左右我发誓要为汤头取他性命,也算做了了结。”纪某人得意大笑,却也略有遗憾。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纪泽尚未真正意识到,他那致命一吼在博得美谈之余,的确令他错失了预防自身一场杀劫的机会。

  “哈哈哈,将军,邓喜那厮被俺抓住了。俺一早便盯着他呢,哈哈...”正在此时,钱波驱马赶来,兴奋的邀功道。在其马后的地上,正拖着腿部插箭的邓喜。钱波确实值得开心,擒住邓喜,非但能为汤绍讨个公道,也能令他坐稳骑卫之首呀。

  此刻的邓喜,双手背缚,被根绳子拴着,一身鲜血淋漓,都伯服饰业已成了烂布条。见到纪泽,他立马挣扎着跪地,鼻涕一把泪一把,苦苦哀求道:“将军,将军大人,小的错了,小的不是人,小的一时让猪油闷了心啊。小的尚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稚儿,看在小的...”

  “够了!带走吧,留给汤头斩杀雪耻。”纪泽冷然挥挥手,眼见犹自哭求的邓喜被拖走,他不免暗叹口气,又补充道,“别再地上拖了,毕竟也曾一同战斗,给他个痛快!”

  “大哥,那黑厮已经被俺擒下了,俺依着你的吩咐,留了他一命。”纪铁风风火火赶来,不无抱怨道,“只是,那黑厮不是俺打倒的,而是被俺累趴的。你教俺的三板刀法,好像不那么管用啊。”

  “怎么可能,定是你练得还不熟。”纪泽一脸不爽,旋即又一拍脑门道,“对了,三板刀更适马战,定是他没骑马之故。看来也该给你弄匹好马了,回头寻条板凳将就先练着...”

  卢阐身死,邓喜被擒,捎带还捉了个段德,纪泽这边轻松快意,那边的中丘军兵依旧溃逃个不停。只是,毕竟饥饿疲惫,他们逃出二里之后,大多便跑不动了。听着跪地免死的劝降,他们再想想血旗营过往对郡兵俘虏的优待,还是省点力气,乖乖就缚吧,越来越多的郡兵乃至私兵,陆续放下了武器。

  当溃兵前方出现了孙鹏所部的适时拦截,这场寨下追杀终告谢幕。狗急跳墙、临死反扑爱谁谁去,走投无路的溃兵们再无他想,终于大面积的选择了乞降。就此,今日前来寨下挑衅的千多中丘军兵全军覆没,除了少量战死与遁入山林的,被俘者竟高达八百余人,反观己方伤亡不过数十,甚至少于昨日防御时的折损。必须说,此战实乃血旗营迄今最大的一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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