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上的听了,某乃安海商会会长纪泽,前夜你巨蟹帮袭我会众,烧我山庄,可笑蚍蜉撼树,已被纪某率众全歼,摆尾蝎已被擒获,青面蟹更被反正帮众擒杀,首级在此!而今你等内无勇壮,外无援兵,如何抵抗某大军压寨,还不速速投降,免得身首异处!”鳌山寨东门之外,纪泽顶盔掼甲,威风凛凛,提刀遥指寨墙,朗声喝道。
“啊,果然是大当家与三当家...果然全军覆没了...啊,那不是我家三伢子吗...”寨墙上,三百守卒惊呼一片,其中青壮不到百人,余者皆为老少乃至健妇。昨夜送信海贼自将桃柳山庄的战况报与唐生,唐生并未隐瞒全寨,他们已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尤其那些认出贼俘的贼眷们,更是百感交集。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恶有恶报,终至今日啊!”凝视高悬的那颗头颅,唐生口中喃喃,一脸复杂。曾经救过自己,后又提防自己,直至排挤自己的青面蟹,如今为人斩杀,他却殊无为其报仇的想法,抑或说也没那份勇气。
“安海商会是什么东东?大人又要开片划地盘了吗?”寨墙之下,一众血旗军卒心中纳闷。他们所想不差,这正是纪泽将为自己这片海上势力打出的旗号。
“来敌势大,恐难抵御啊。”内行看门道,留守头目张云手指下方军容齐整的四百兵卒,浑不知纪某人的兵最擅的就是队列装样,他不无泄气道,“二当家,我等该当如何?是就此降了,还是从后山撤逃?昨夜我已遣人给那艘两千石战船装上水粮财物,只待二当家抉择了。”
“大海茫茫,我等偕老带幼,又能去哪容身,免不了还得寄人篱下!”唐生叹了口气,踌躇难决道,“我方空虚,敌方人多势众,训练有素,兵甲齐整,再两面夹攻,更还押来俘虏乱我军心,哎,本还想死守一阵,或可打退来敌,我等自立山头,如今看来,那仅是玉石俱焚啊。只不知那厮书信中所言可真?”
东门之外,纪泽见唐生并不答话,却未等待太久,大手一挥,几名带路党押着摆尾蝎来到阵前,没甚废话,咔嚓一刀,便当众将其枭首。那厮作恶无数,死有余辜,正法于此是挖掘其剩余价值,至于操刀的几名带路党,正是杀死青面蟹反正的那几人,让他们执法的意义就多了。
寨上瞬间寂静,昔日让人畏惧的摆尾蝎,这说杀就杀了,还是由昔日的自家弟兄动的手。纪泽则手指摆尾蝎的尸体,再度高喝:“纪某重申一遍,尔等若是献寨投诚,纪某保证不杀尔等一人,不抢尔等财物,日后编入麾下或军或工,温饱之外,兵丁每月至少千钱,男工六百,女工四百,立功者另有加赏,斩首一级至少赏钱五千!但若抵抗,下场便如同此贼!纪某再给尔等一柱香时间,是战是降,是生是死,尔等速决!”
干贼匪刀头舔血,喽啰们其实收入不高,大秤分金与大块吃肉是人家首领头目的戏码,纪泽开出的待遇可比普通巨蟹贼们的现有待遇高且稳定。一边是美好人生,一边是刀山火海,唐生之前显然没透露这一条投降好处,寨上众人再度哗然一片,那些发现自家亲人被绑的贼眷则已泪光盈盈的乞望着唐生,其中甚至不乏怨恼。
队伍不好带啊,唐生心中苦笑,对方一手金钱一手屠刀,软硬兼施,这会他别说率众抵抗,便想带人开溜都难,弄不好还得像青面蟹那般被人背后捅刀。眉头一挑,他抓住纪泽话中的隐晦破绽,扬声问道:“我等若是降了,下方那些俘虏弟兄可否一并释放,如同我等一般投入贵会?”
这好人不能让唐生那厮来做,自家的海上基地更不能藏污纳垢,徒留隐患,寨内之人不予清理已是底限,纪泽目光短暂闪烁,旋即断然喝道:“他们并非投诚,而是战场被俘,纪某不会滥杀降俘,却需依据他们往日罪行加以惩罚,罪大恶极者仍须正法!”
寨上寨下一片愕然,不带这般招降的,多伤感情,真要杀人也等入寨后再说嘛。不过,唐生神情变幻片刻,却是笑了,纪泽这般回答虽显不智,却更显果决坚持,不为小利所惑,此方大志之人;同时,也间接表明其之前所开条件是真非虚。左右也没好出路,那么,他唐某人就暂且跟着这个安海会长混混看吧...
唐生愿降,接下便再无阻扰,巨蟹帮存余百名青壮海贼,五百老弱妇幼,三百男女寨奴,乃至资财万贯,尽数归入纪某人新建的安海商会。老规矩,利用寨奴对贼俘进行血腥批斗,全寨观摩以作震慑,继而忆苦思甜,思想教育,犒赏压惊,收拢人心,这是纪泽入寨后轻车熟路的步骤...
红日半升,霞光万道,鳌来峰顶,纪泽结束了混元真气诀的例行晨炼,动身活动一番手脚,这海岛清晨倒颇有凉意。借着曙光,他不无享受的四下俯瞰,昨日夺寨后好一番忙碌,这却是他第一次鸟瞰鳌山群岛的全貌。渐渐的,他竟是越看越入神,越看越满意,也越看越心惊。
这鳌山岛周围小岛暗礁林立,西南数里更有郁州岛侧踞。面南的鳌山寨被鳌山岛以及周围的暗礁岛屿拱卫其中,只需够多够好的抛石机,再多战舰也难攻入水寨。至于鳌山寨其他方向,寨墙本就依山而建,只要再行加固加高,无法运送大型攻城器械的来敌,再多也只能无奈折戟。说来若非巨蟹贼自行寻死打陆战,覆没于桃柳山庄,以至鳌山寨极度空虚,便是给他纪某人五倍兵马,怕也难以攻占此地。
再看资源方面,纪泽也颇满意。鳌山岛与几个相邻小岛均有大片海滩,晒盐绰绰有余。鳌山与郁州两岛树木丛生,用于造船建屋毫无问题。港口拓展空间充分,水寨和码头尚可扩展三倍。稍远处也不乏中型海岛,随便挑一座就能开做黑市。天高皇帝远的海岛,稳固的防御地势,颇足的自然资源,多好的海上基地,值啊!
一时间,俯瞰鳌山群岛,遥看西方陆地,环视茫茫天海,纪泽不由豪气顿生。纵使士族如何根深蒂固,纵使胡人如何弓马娴熟,纵使自己如何兵微将寡,可是在这无边的大海之上,他纪泽可以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可以开辟一个宏伟的海上版图。他日待自己羽翼丰满,又何愁不能随心所欲呢?
想到得意处,纪泽一扫寻常的谨小慎微,心态通达,豪情万丈,胸怀激烈,禁不住放声大笑。然而,乐极生悲的是,就在他情绪激荡的时刻,突然手捂胸口,面色大变,却因其体内那刚刚收工的真气竟然不安份起来。
说来,从一月前真气贯通印堂,纪泽对混元真气诀的习练依然高歌猛进,如今任督二脉的穴位已被打通至中丹田,可谓进步神速。再下一步,便可抵达下丹田气海,完成小周天的循环,届时其非但内劲大进,且可固本培元,逐步强筋健体,好处不言而喻。只是,最难迈出的往往是第一步,还有最后一步。
随着任督二脉贯通的推进,纪泽的真气强度也在逐步厚重,这或是真气冲穴越来越快的根由,但愈加厚重的真气对于新达的脉络与穴位也是一种负担,体现在感觉上就是越到后面,被冲穴位越加鼓胀,甚至疼痛。是以,近来每次纪泽收功之际,都需心平气和的缓缓抚平积于待冲穴位的真气。可这一次,他一时欣喜,却是忽略了此点。
“啊!啊!啊...”胸口鼓胀愈烈,跟着传遍全身,进而演变为真气集体暴动,纪泽禁不住痛呼出声,甚至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并忍不住打起滚来。再是持盾,他此刻也明白自己得意忘形玩脱了,竟然摊上了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全身真气激荡,急需一个发泄口,纪某人脑海瞬间闪过不良记忆中专治此症的阴阳双修。可是,勉力睁开无辜而期盼的眼睛,他禁不住一声哀嚎,视野里连个公的都没,更别想双修的美事了。谁叫他爬峰顶吐纳调息扮高人,还怕人惊扰,将亲卫们都赶得远远的呢?
“直娘贼!没人帮忙就自己解决!打拳不是一样能发泄吗?”纪泽安慰自己,放松心情,也让头脑冷静些,“慌什么,大不了也就内劲全费,彻底做个智将嘛!”
钢牙紧咬间,纪泽半爬半跪,猛力挥出一拳,全力打出了最为娴熟的五行拳法,却是希望籍此消耗些许真气。不知是真有其效,还是心理作用,纪泽感觉好上了那么一丁点。心中一喜,他再接再厉,又是一拳打出,接着又是一拳...
转眼间,纪泽已经打完一套拳法,全身都是汗,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热的,双拳更已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体内依旧胀痛无比,但身体却是站起来了。有效果,纪泽忙接着再打一遍,然而,此番效果甚微,甚至感觉更痛了。而当他不死心的打完第三遍,情况反而恶化,全身胀痛加剧,连头脑都开始迷糊,甚至都惊惧的想到了生与死的哲学问题。
莫非是五行拳的相关支脉已经打通,对真气消耗作用寥寥?陷入迷糊的当口,纪泽心中一动,那就换一种,来个狠的,太极拳试试。踏不阴阳鱼,怀抱无形球,他似慢实快,全力轰出一拳。结果,体内似乎传出了噗的一声,纪泽顿觉压力稍减,却已想无心思考,仅是下意识的继续。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时间一点点流逝,纪泽肉体上演练着太极拳,颇为迷糊的脑海中,却似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生与死,刚与柔,动与静,强与弱,乐与悲,福与祸,种种对立的念头纷至沓来,一一化为阴阳,最终融为太极。而他自身的经历,前世今生,一桩桩,一幕幕,同样划过心间,并最终返本朔源,同样融入太极。
太极即无极,到了最后,纪泽彻底迷糊,抑或说是忘我。而忘我之际,真气对脉络的洗礼如同易筋洗髓,令他四肢通泰;太极拳的演练竟然形与意合,使他初窥阴阳。机缘巧合之下,纪泽居然有了顿悟。顿悟下,他的脉络被不断贯通,对半吊子太极的经意理解更是豁然开朗,阻碍任督流畅的最后一点隔膜,则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融...
“哎哟,累死我了!呃,体内咋不闹腾了,哈哈!”一个时辰转眼过去,峰顶之上,纪泽也不知打了多少遍太极拳,终是累得一个趔趄,退出了玄妙的顿悟状态。感觉肉体经脉已经不再胀痛,他欣喜之余,忙收敛心神,停止练拳,转而盘膝坐下,呼吸吐纳,凝神静气,仔细品味己身。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纪泽惊喜的发现,经过方才那场事故,自己体内非但任督二脉通了,十二条正经中有四条竟也被出乎意料的打通,其中两阴两阳,手足皆通。正经的贯通可不像打通任督主要用于固本培元,强化自身,而是可以直接用于对外攻防。
而今,莫名其妙的,纪泽竟已在突破大周天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截,内劲修为跳过二流,直逼准一流高手,连六识也比之前大幅敏锐,战力业已堪比剑无烟这等往日不可及的高手,若再加之其诸多手段,便是对上真正的一流高手,保命一时也当无虞了。
凭借着白日做梦,得意忘形,走火入魔,乃至陷入顿悟,他纪某人居然因祸得福,怎一个开怀大笑:“哈哈哈...方得鳌山,这便武功大进,双喜临门啊,哈哈...呃,要沉着,要冷静,可别再走火入魔了!”
按捺兴奋,纪泽又是好一番吐纳,好一番收功,直到确信自身状态稳定,这才含笑睁眼,却见十丈外站满了人,赵雪、剑无烟、纪芙、纪铭...个个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关切。心中一暖,他起身上前,没忘整理一把发型,摆出高手风范,热情招呼道:“怎都来了,呵呵,不必担心...”
然而,某一刻,一众关心他的人齐齐后退一步,齐齐捂住鼻子,齐齐喝道:“别过来,身上真臭!纪老没看错,果然贯通任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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