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隆...”战马奔腾,蹄踏月辉,平阳之北,近卫中军上万骑卒犹如暗夜中冒出的一群凶兽,绕出树林遮蔽,直向平阳城下的匈军狂飙突进。千军万马的轰鸣,杀气腾腾的威势,直令马景骇然失色,也令攻城匈兵惊慌失措,更令平阳守卒欢呼震天。
“快,传令下去,撤回步卒!快,列阵迎敌!”平阳城下,马景再无喜色,双目愈加赤红,直悔自己先前将骑军分派各项去对付那一干操蛋分子,却也只能怒吼连连,“快传令刘鸿,速速集结五千骑军北上迎敌,还有麻呈、腾格,他妈的别再搜索了,都北上迎敌去。还有薄盛,令他顶住来敌,必须给某将他们拖住半刻!”
其实,不用马景传令,薄盛的千骑都会顶上,因为黑夜之中,此前奉命北上搜敌的薄盛所部尚不及反应过来,近卫骑军已然气势汹汹的扑至近前。嗖嗖声混于匈人的军号声,成千上万的弩雨更已铺天盖地的杀至,飙血伴着哀嚎,薄盛所部瞬间倒下一片。
“杀!从敌阵右侧凿穿过去,有进无退!”骑军相对,回身必死的道理谁都知道,薄盛立即挥刀怒吼,拨马前行,指挥着麾下匈骑迎向近卫骑军。只是,他自身的速度却是压得颇慢,而待大部麾下冲了过去,他竟带上了百多心腹亲兵,蓦然拨马转向,东逃而走。
事实上,这个一度在雁门关堵截血旗骑军,害得纪泽远走北漠的薄盛,从司马腾换主至司马越,继而是石勒,最后到了匈汉再也不受待见,若非亲手害过纪泽,他早就转投华国了。而今匈汉都这样了,他薄盛可不是傻子,即便与华国为敌,又哪里会为匈奴人拼死卖命?
然而,薄盛想跑,却因其动作太过突兀,全数落入了对面血旗军的眼里。纪铁在黑夜中虽然分辨不出薄盛,却不妨碍他的咆哮声起:“给老子放弩,那帮背着袍泽临阵而逃的卑鄙家伙,甭放跑喽!”
“嗖嗖嗖...”又一波足有上千的弩矢集火射出,乌云盖顶般的落于薄盛一众人的头上。弩雨过后,原地除了少许的伤残战马犹在奔窜,几已没有活着的骑兵,而被重点关照的将官薄盛,自也逃不脱一个殒命血泊的收场。
抱憾身死对薄盛本人自是无比悲哀,但对上万近卫而言,却仅是一只随脚踩死的蚂蚁罢了。又是一波箭雨投枪,薄盛所部剩余的数百匈兵再度倒下一片,余者也旋即淹没于近卫万骑的洪流。
“杀啊,杀啊...”亲卫万骑几无迟滞的越过薄盛所部,呼喝着继续前突。数里距离对于奔骑而言可谓转眼而过,根本不给退下城墙的匈奴步卒更多准备时间,他们便已杀至了平阳城下。
“薄盛这个废材,这么快就垮了!?儿郎们,跟我来!”华盖之下,马景怒吼一声,顾不得别的算计,只得带着中军剩下的两千骑军,硬着头皮顶上。至于“刘聪”二人组,自也无法再顾忌威仪,仅被留下百名骑卒与近千杂牌步卒加以象征性的围护。
“嗖嗖嗖...”“咻咻咻...”骑未至射先至,弩矢、箭矢、投枪,陆续落于匈骑阵中。虽然匈骑也没忘射出箭矢,但凭着兵坚甲厚,以及局部的兵力优势,近卫万骑在撞上马景所部之前,便已取得了显着的折损比优势。
“左军迎敌!右军绕城西走,余部跟某杀!”纪铁咆哮一声,仅分出亲卫左军对付马景所部,右军则抓紧敌骑尚未返回的片刻机会,绕城突击那些辅助仰攻的匈奴步卒,纪铁自己则亲率血旗近卫中军,洪流般的撞向了攻城匈军刚从城头退下的步卒主力。
“砰砰砰...”一拨远程打击过后,蓄势以待的近卫重骑在纪铁带领下,适时前突,粗长的骑枪犹如上帝之鞭,接连不断的挑飞了所有的前路之敌,坚硬的马蹄宛若地狱磨盘,凶残暴戾的践踏着前方的一切。伴着鲜血飚飞与哀嚎尖叫,本就匆匆结阵的匈奴步卒,旋即便如堤坝崩溃,散为零星的点点水珠,在平阳城下四散逃窜...
当被特战军吸引至城南的匈骑刘鸿所部急急返回救场的时候,平阳东城下的匈奴步卒已被纪铁率军冲了一个对穿,而迎向刘鸿所部的首先就是己方的匈奴溃兵。哪怕匈将刘鸿并不在乎步卒的死活,也不愿白白硬顶自家溃兵的一轮“冲锋”,再被其后的血旗重骑落井下石,只得带着五千骑军暂避其峰,远远与血旗近卫们弓箭交流。
“嘀哒嘀哒...”近卫中军,随队暂掌全局指挥的程远直接通过军号,下达了撤离命令。已然趁乱打了敌军一个伤亡惨重,近卫骑军虽强,却也没有必要留在城下,与两倍于己的敌方步骑纠缠鏖战,徒增伤损。程远可不以为城内的猪队友会及时杀出配合,最终的聚歼,还是等待明日纪泽率领中路军抵达的好。
“直娘贼,文人就是事多!弟兄们,走!”头前的纪铁发出一声犹不过瘾的吼叫,直接碾过前方挡路的匈奴溃兵,顺势向南奔离。在其之后,血旗中军轻骑,业已凿穿马景所部的血旗左军,乃至西绕平阳的血旗右军,皆紧随而走,并不与四面回归围来的匈骑们过多纠缠。至于来自边上围追匈骑的箭雨攻势,还有比血旗军更强更狠的远程打击吗...
像是暗夜里的一阵骤风,近卫骑军杀气腾腾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地的杀戮。平阳城下,尾追近卫骑军的匈骑已然返回,从每个人脸上的凄苦可知,他们在血旗骑军的曼古歹战术下丝毫没占到半点便宜。
重新清点兵马,马景好险没学着刘聪狂吐一把老血。原本约有三万五千的步骑,两度破城在望,两度被血旗军搅黄,兵力更已仅余两万。而且,一而再再而衰之下,残余匈军已然士气大跌,别说攻克士气愈盛的平阳城,便是自保不溃都已成了难题。
士气败坏如斯,更有敌骑暗夜窥伺,攻克平阳已成虚妄。老马景虽有死志却不愿白死,心忧东方随来的血旗中路军主力,他只得率军连夜西走,意欲带上这些残兵,争取前去百里之外的河东郡城疯狂一把,怎么着也要为大匈汉国留下一个与城死节的佳话嘛。
免不了又是一通愈没营养的蛊惑,马景总算带着两万步骑连夜西行,出了平阳城二十里,这才选了一片丘林权做暂歇。只是,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可怜的马景也未得以睡上一个平安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难得抽空小憩片刻的马景,突被帐外的一阵喊杀声惊醒。不待他呼唤亲兵,他的亲卫长已经窜入他的帅帐,惊声叫道:“家主,不好了,有军兵作乱了,正在围杀刘聪呢!”
“刘聪!?陛下不是早已驾崩了吗,还围杀个什么劲儿?”尚还有点迷糊的马景下意识的问道。但旋即,他便明白对方说的是那个假冒的“刘聪”。作势围护“刘聪”的宫卫军在昨夜被迫参战,折损大半,已难镇住众军,而军兵作乱的目的,不想也知是为了取下“刘聪”的人头去讨好华国。
“混账!这帮杂胡与汉狗,果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能与我大匈共度难关!”口中咆哮,马景的身形已经窜出帐篷。扫眼一看,他的心顿时沉至谷底,只见整片歇营的丘林,此时混乱一片,到处都是奔窜的身影与惊乱的嘈杂,许多人影已经冲出丘林四散逃去,更有不少炬火正在向着丘顶逼近,而紧邻他不远的“刘聪”大帐,正被喊杀声逐渐淹没。
“家主,这等营啸根本无法制止,咱们难免被殃及池鱼,卑下还是率弟兄们护着您,趁乱先走为上吧。”忠心耿耿的亲卫长窜至马景身畔,急声叫道。须知马景的帐篷距离假“刘聪”的可不算远。
“卧槽,刘聪的脑袋被谁给抢了?直娘贼,去抢马景老儿的!”不待马景吭声,“刘聪”的大帐处,业已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怒骂,而更多的炬火,则向着马景这边逼来。
“贼老天,马某仅想多拖一些为我大匈垫背的,这点最后的愿望都不成吗?”仰天一声凄吼,马景如疯似癫,又哭又笑,“尔等都逃吧,爱去哪就去哪,老夫跑不动了,今个就留在这儿了,一死而已,怕个鸟,哈哈!”
帐外聚来的一众亲兵闻言皆面面相觑,待得反应过来,马景业已晃晃悠悠的回了帐篷。亲卫长忙跟了上去,其余亲兵一阵目光闪烁,多是叹声离去,唯有两名亲兵一咬牙,也跟着入了帐。
帐内的马景已经恢复平静,稳稳坐于榻上,看着跟进来的三人,他淡淡一笑道:“马某还不算太过失败,能有三位效死追随,但有来生,你我再非主仆,而是兄弟!”
“噗!”寒光闪过,鲜血飚飞,马景自刎栽倒。在其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透过帐门射入的一缕晨光,只可惜那不属于他马景,也不属于匈奴人。
“家主!”亲卫长等三人齐齐悲呼,继而,锵啷声起,寒光闪过,鲜血飚飞。只是,飚飞的仅有一道血箭,栽倒的也仅亲卫长一人。
片刻寂静之后,帐中传来异口同声的两道怒骂:“呸,猜你丫就是冲着首级来的,狗日的,今个算老子倒霉,见者平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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