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乐中城外,猛球赛场,纪泽大吼着将持球的手微微放低。在他左右被划成两块的草场上,亲卫军卒们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绷紧了身体,做出俯身冲击的姿势。秦厦与王瑜两名临时队长更如两只即将扑食的野兽,虎视眈眈的盯着纪泽手中的球。
“战!”咆哮发令的同时,纪泽将手中的球高高抛起,自身迅速后退。几乎同一时刻,王瑜和秦厦齐齐咆哮一声,如出笼猛虎般直扑向空中皮球。而整整八十名亲卫队员则同时狠狠的冲撞在了一起。
凌空一撞之后,憨头憨脑的秦厦更胜一筹,将比自己更高的王瑜撞得后仰。他双手紧抱皮球,一落地便大吼着“闪开”,径直向前冲锋。看到这一幕的纪泽,顿有拿板砖去拍秦厦脑门的冲动!傻哥你能否讲点战术,来点配合,真当自个是反穿内裤的超人吗?
秦厦抱球这一猛冲,立有四个王瑜一方的亲卫队员大叫着从两边冲出,紧紧跟着秦厦的步伐,之后迅速跃起,从各个方向直接扑向秦厦。尽管秦厦也算悍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八手,顿时被四个连续扑到的亲卫队员撞倒,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啊!太粗鲁了!太野蛮了!这、这、这...哥哥搞半天怎么搞出这种比赛呀?”场边的观众这下热闹了,纪芙更是第一个嚷嚷道,她有些不适应这么强悍刺激的玩法,看得心惊胆战,嘴上也不自觉的发表了反对意见。
“是啊,是啊,斯文扫地,成何体统呀!”受不了这种野蛮玩法的远不止纪芙,又有刘涵从另外一个角度阐明了“猛球”这一玩法的“缺点”。
“耶!干他丫的!太阳的!太血腥了!太刺激了!这、这、这...这个我喜欢!这才够爽,这才是爷们该玩的呀!”一种场景,两般感受,林武用大嗓门公然表达了对猛球的支持。更多出自流民、官军、贼匪、奴隶的汉子们同样十分兴奋,一个个也跟着开始咋呼起来:“干!揍他!直娘贼,撞他丫的...”
场中,纪泽吹响了哨子,换王瑜一队开球。王瑜拿着球,看了看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对方队员,眼珠一转,冲一名队友使了个眼色,猛的高高跃起,用力将球向左前方丢去,这一举动顿时让那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王瑜身上的亲卫队员呆住了。但皮球不等人,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被一个突然冲出的王瑜方亲卫队员凌空抱住。下一瞬间,拿球的人甩开步子,朝着秦厦一方的底线狂冲而去。
“拦住他!”看到对方已经突破了密集人墙组成的第一道防线,秦厦顿时急了,因为他的队伍几乎所有人都已堆在第一线,而后方则完全不设防。立刻,秦厦方的一群亲卫队员一窝蜂的朝着对方持球队员追了过去。
尽管离持球者有一定距离,但是根据后世专家的理论,追的人总是比被追的人跑得快那么一点点,所以很快的,就有亲卫队员追上了持球者。接着,追击者大吼一声,奋力一跃,从后方迅速的撞到持球者身上。
然而,王瑜一方的持球队员却比大家想象的要优秀,抑或说是奸猾。就在他被撞倒,很多观众认为这下将要再次攻守互换的时候,他竟然迅速做出了一个抛球动作,在自己被完全压倒之前将球丢了出去。
这个危急关头的抛球顿时赢得了一群旁观者的叫好,而秦厦一方的队员们则是怒吼连连,再次狂冲向皮球,场上王瑜方的队员自也不甘示弱,同样疯狂的朝着皮球追杀过去。之后,便是一系列燃到爆的冲撞、互殴和争抢。
“不许打脸...别攻击胯下...不许用脚踹...别下黑手...”尽管纪大裁判的断喝不时响彻全场,让不少队员免于骨断筋折,但兴奋起来的亲卫队员们已经趋于忘我,各种小动作屡见不鲜。他们一边对身边的“敌人”强力肩撞,一边冲着够得着的“敌人”报以老拳,一边疯狂的追逐皮球,浑然不顾自身已经鼻青眼肿、腰酸腿痛、盔歪甲斜。
随着这般激烈甚至野蛮的冲撞拼抢,场上竞赛迅速进入白热化。渐渐的,场外观众也越围越多,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爆,欢呼声也越来越高。这个见鬼的猛球比赛,简直就是打群架式的游戏,可它却轻而易举的赢得了大多数观众的心。尤其那些自诩纯爷们真汉子的家伙,一个个更是热血沸腾,情难自已,似乎这比泡青楼赌牌九还要带劲。
不知不觉的,观众们已从理性争论猛球活动的优劣,变成了疯狂助威自己看重的队伍。尽管王瑜和他的队员更重团体配合,更显灵活巧妙,但秦厦一方那种疯狂蛮横的劲头仍旧赢得了许多观众的喜欢,在场外双方的支持者却是达到了基本持平。场上肢体拼斗,场下呐喊较劲,所有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这里俨然成了今日乐中城最火的地方。
千呼万唤中,凭借技术流打法,王瑜一方先下一城。其时,侥幸抢到一次皮球的王瑜在他再次被扑到之前,全力将皮球远远抛往对方底线方向,而他的一个队友很顺利的插上抢到了皮球,继而拔足狂奔,并在“敌人”围上之前,成功抱球窜过了底线,触地得分。尽管这次的“猛球第一分”有着明显的越位嫌疑,但他仍然引发了全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这一刻起,猛球正式成为华兴府与血旗军中最受欢迎的第一运动,并迅速风靡各处大岛。尽管后来为了侧重骑兵和水军的特定条件,纪泽又“自创”了所谓水球,照搬来了马球,形成了对应水陆骑三军的“三大球”运动,但猛球却始终毫无争议的位居第一热门...
“预备!”赛场中央,纪泽再度举球高喝,眼中则是满满的笑意。现场的火爆令他十分得意,这不光因为他再一次凭借金手指赚取了名望,更是因为他喜欢这种带着野蛮的火爆,冷兵器时代,农耕民族对抗游牧民族所缺乏的,正是这种野蛮精神,否则,历代不下十倍的人口优势,凭啥败落于胡人铁蹄?
“啊!啊!杀人啦!杀人啦...”然而,就在绿茵内外均在屏息等待又一次兽血沸腾的时候,场外恰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顺着声响,却见远处有三人先后从几棵树后转出,一名猥琐男子最前,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奔逃求救,另一男子则持匕正欲追砍,更有一名衣衫零乱的女子跟在最后,死死抱住持匕男子的小腿,啼哭着苦苦劝阻。
大好日子居然出了这等事情,纪泽脸色微沉,既然碰上了,却也只得暂停赛事。迎向声音来处,纪泽率亲卫分开闹嚷嚷的人群,来到案发现场,这里已被维持秩序的军卒控制。
只见一名衣衫不整地女子正瘫在地上嘤嘤哭泣,边上一名军汉正被执勤军卒围住,其脚边丢有一把匕首,匕尖点点血迹未干。在他们对面,一个民户打扮,面目猥琐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衣襟被血浸透,一个军医正在为他包扎。
因为纪某人开场赛球,这里汇聚着华兴府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司法署各级署官皆有,是以案情很快当众问明。行凶者段宇乃血旗右军什长,其妻段陈氏曾被贼匪所掳,沦为营妓,那个名为卫梭的受害者恰是同一贼巢的一名喽啰,还曾光顾过段陈氏。
不消说,贼巢被破,段陈氏被救,卫梭因有些铁匠手艺且无人命在身,二人皆被华兴府吸纳。其后段陈氏嫁与军卒段宇为妻,不料其间却与卫梭撞上,卫梭以宣扬她昔日营妓之事要挟,数次纠缠**未果。怎奈今日观赛时两人又撞见,段陈氏受卫梭胁迫,避开段宇与其在场外隐蔽处会面。
孰料段宇看完一次猛球得分,赛事恢复中场开球的间歇,这才想起段陈氏许久不至,遂来寻找,却见一男正拉着妻子意欲行奸,段宇怒从心起,抽出军用匕首,一刀下去,将这卫梭重伤,血流不止,差点性命难保。
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千年不变,在场众军民都议论纷纷。有高呼杀得好的,有指责段宇暴起行凶的,更有不干不净责骂段陈氏不守妇道的,莫衷一是。
早在兵发青州之前,华兴府已经颁布了试行版的《刑法》,还就百姓日常的公共行为规范,出台了一本言简意赅的《华兴府民行为通则》,其中皆规定有严禁民间私斗与私刑。是以,在场的司法署判曹从事贾岗当即向纪泽指控段宇行凶重伤民户,要求将其看押转至司法署,按律量刑,同时,也少不了对卫梭猥亵民女的指控。
这时,同样在场的血旗营中领军孙鹏却不干了,不说他身为血旗步营的老大必须护犊子,这夺妻之恨与杀父之仇一样,本就婶可忍叔不可忍。当然,孙鹏却是脑子灵活,知道不可明摆着干犯律例,眼睛一转,他就有了一段说辞。
却听孙鹏向纪泽秉道:“主公明鉴,某看这段陈氏颈项间瘢痕犹在,显见那卫梭**不遂,正待行凶杀人,这段宇及时赶到,只需慢了一步,只怕倒毙当场的,便是这女子了。其时缓不济急,只有手起刀落,让这奸人无力为恶,一时下手重了点,却也迫不得已。”
纪泽面色严肃,心中却是偷乐,孙鹏这厮不愧与自己一个量级的奸猾之辈,也甚合自己心思。他一口将卫梭的**咬定为行凶,在律例上便大有商榷。如是**未遂,那事主段宇错手杀人便嫌稍重,少不得要受刑律责罚,如卫梭正在行凶乃至杀人,那为救人而取其性命也是寻常,后世所谓“正当防卫”者也。
贾岗身为司法署要员,持的却是依律办事,更不愿自家的司法权力被军方干预。对孙鹏的振振有词,他肃然反诘道:“这妇人有把柄在其手上,卫梭既然已经耐着性子纠缠许久,怎会今日突起杀心?”
“卫梭那厮猥琐龌龊,不为人子,谁知其人恶念如何彰显?”孙鹏微微一笑,悠然道:“贾从事又非这卫梭,怎知他今日未起杀心?又怎知段宇并非被迫正当出手?”
贾岗怒道:“孙将军亦不是这卫梭,怎知其起了杀心?又怎知段宇就是被迫正当出手?”
孙鹏脸色一凛,冷哼道:“那段陈氏颈上掐出的红斑便是证据!莫非定要段陈氏性命不保,才能断定卫梭那厮有杀人之举吗?”
孙鹏与贾岗相持不下,那边正在接受军医治疗的卫梭有气无力地喊道:“大人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想杀人啊!”
“闭嘴!谁让你这刁民说话了?”贾岗与孙鹏二人齐齐瞪眼怒骂道,二人旋即转头对视,却不多言,冷哼一声,最终齐齐看往纪泽。这里本就有着上万观众,再有孙鹏与贾岗一阵耽搁,围观的军民越来越多,而他们的目光,也皆投向了纪泽,毕竟这是西晋,纪某人可是华兴府军政法等一切权力的最终持有者。
事已至此,纪泽却再也不便将这干人犯带回府衙再行审讯,那样不管审出什么结果,偏袒了段宇,有失民心,偏袒了卫梭,更失军心;法律固然威严,要知道这军卒常年在外征战,家眷独守空房,若是心忧后院起火,往后的仗还怎么打?
“两位所言皆有道理,卫梭当时是否有杀人之意,大家都不知晓,现在他本人也无法辩白。”纪泽心念电转,既然权力成了烫手山芋,就该适时下放,还之于民,他沉声道,“常言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本案事实疑惑难明,不妨请在场公民一同品评。恩,这般做法日后可以行程制度,便称陪审团制度,以保我华兴府执法公正!”
见在场军民都疑惑的看向自己,纪泽朗声道:“公道自在人心,此案既然事关军民两方,那就请六位民户,六位军卒,组成十二人陪审团,听取案情,最终投票表决,共同帮助本府主判断这卫梭到底是否有杀人之举,也即间接判断军卒段宇那一刀是否有罪?是否该罚?”
顿了一顿,纪泽又道:“至于陪审员之确定,本该严格查明履历,剔除与双方事主相关之人,再抽签选出。今日既然事起仓促,就以击鼓传花之法初选,再由事主排除筛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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