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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衙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林浊却还是不急不慢,对着杨展令道:“杨展,行刑!”
可这杨展尽管平日里胆大妄为,唯恐天下不乱,可却从未敢想手刃朝廷亲王,一时竟愣住了。
事已至此,绝无回路!还是秦卫反应迅疾,立马就接过白绫向着璐王走去。
看着秦卫步步逼来,璐王像是见到死神一般,跌跌撞撞就想往外跑。可他平素里养尊处优,又哪里是秦卫的对手。只见秦卫一个箭步便追上了他,反手就将白绫套在脖子上,随即用力一拉!这璐王仍是在那儿不断挣扎、咒骂、求饶,可秦卫并不理会,反而越拉越紧。不消一会儿,璐王便没有了气息,直直倒在地上。
璐王终于伏诛,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众灾民忽然齐齐下跪,一边叩首一边高呼:“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林浊微微颔首后,也未再作理会,径直向衙门外走去,并示意亲兵将璐王尸首也一并抬出。
就在璐王妃一众准备鱼死网破,杀进衙去之时,林浊恰从衙门出来。他看着眼前一众家丁豪强,神色泰然,朗声喝道:“璐王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本官还可从轻发落,否则定斩不赦!”
声如洪钟,直上霄汉!
璐王妃一众见璐王尸首已被抬出,知他所言不虚,顿时斗志全无,皆抛下兵刃,跪地求饶。
林浊差亲兵将这些家丁帮众全部收监,交由贡县令一一审理。自己则来到璐王妃跟前,说道:“你便是璐王妃了吧,璐王的尸首本官会交还于你,你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闻言,璐王妃却是一声冷笑:“林大人好手段!真是让人佩服得紧。璐王都已死,贱妾还敢号称什么王妃,民妇此后只消每日恭候林大人的佳音!”
这笑声噬魂啐骨,直让林浊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
璐王一事既毕,这日午后,林浊让秦卫将璐王粮仓的赈灾粮登记造册、发放灾民,让杨展负责帮贡县令审理璐王的一众恶奴。林浊自己则抓紧撰写密折,将璐王的有关罪状及审理情况据实以告,包括璐王余党围攻衙门意图谋反,自己不得已先斩后奏、诛杀璐王等情都一一陈列。
期间,杨展还偷偷找过林浊。这厮满脸愧疚,想要澄清误会,林浊知他不是有心推诿,只是过于年轻经验不足罢了,便没有怪他,反而好言宽慰了几句。这杨展倒是好哄,立时又驱散沮丧,干劲十足去协助贡县令去了。
这给圣上的密折着实难写,遣词造句颇有讲究,既要确保言辞通达,又要能揣摩圣意、取悦圣心。林浊也是扎扎实实写了一下午方才大功告成,直累得腰酸背痛。
林浊刚准备起身出去走走,一个娇小的倩影便来到门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柔。
小柔也不说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略有些激动道:“小柔多谢大人为我申冤!”随即不断叩首以示感激。
林浊心疼不过,赶紧将小柔扶起,柔声道:“小柔不必客气!你既再无亲眷,以后便跟着我吧,你我以兄妹相称。”
小柔却识得规矩,忙道:“小柔不敢,小柔只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大人!”
林浊却是打趣:“一辈子?难道你不嫁人了么,我还准备给你找个好婆家呢?”
哪知小柔闻言却神色一黯,凄然道:“大人是嫌小柔手拙,要急着送小柔走么?”
林浊看得是心头一紧,赶紧解释道:“哪里!小柔如此乖巧可爱!喜欢都来不及呢!”
小柔也是女孩心性,闻言立即又高兴起来,羞赧道:“那小柔便要跟着大人一辈子”说完,脸上竟现起阵阵红晕,索性一溜烟跑掉了,只剩下林浊一人愣在那里。
……
自璐王被诛后,林浊觉着此事已告一段落,自己需尽快前往陕北首府西州,不能再有耽搁,于是便决定于次日启程。
这日清晨,林浊早早便起来了。推开门,发现屋外正是漫天大雪,絮絮绕绕,如一片片飘落的白羽。房顶、枯池乃至整个院落都被这皑皑白雪覆盖,像换了个世间一般,早已不见先前的破败景象。
杨展还是孩子天性,在雪地中踢、踹、扔、耍,玩得颇为兴奋。秦卫却稳步走来,行礼道:“大哥,队伍已准备就绪,就在门外候着。”
林浊也没答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漫天风雪,道:“好大的雪!”
秦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雪纷纷扰扰、不见边际,也感叹道:“是呀,好大的雪!瑞雪兆丰年,说不定这西北明年还能有个好收成呢。”
“但愿吧!”林浊不由喃喃感叹。
院门外,队伍已整装待发,人人精神抖擞,未见一点疲态。小柔也坐在马车之中,浅笑着向林浊、秦卫等人打着招呼。
林浊翻身上马,带着队伍向着无边大雪行进。
可临到县城门,林浊一行却见前方竟密密麻麻站着许多灾民,尽管都还是一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摸样,但精气神较前几日已好了很多。
人群摩肩擦踵,看不到尽头,而瘦高瘦高的贡县令亦带着他那几个老掉牙的衙役兀自站在城门中央,却见他们一脸正色,在风雪之中显得颇为肃穆。
林浊心中打起了鼓,即便要送送自己也不用这么隆重吧,莫不是粮食不够吃?准备再问我要粮?
林浊这边还在疑惑,贡县令几人忽然重重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用他那悲怆沙哑的声音嘶吼道:“恭送林大人!”
话音刚落,道路两旁成千上万的灾民也都齐齐下跪,用力叩首,无论男女老幼、青壮病残,口中都使劲高呼:“恭送林大人!”
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灾民百姓,就这么无依无靠地跪在漫天风雪之中。其中有老者、有稚童、有妇孺、有病患,或许有些人一旦跪下,就再也无法站起。雪还在下,北风还在他们身后呼呼的吹,吹得他们的衣襟乱舞,他们的身子瑟瑟发抖。
林浊只觉眼眶有些湿润,一种炽烈的情感汹涌喷发!他用力呐喊:“乡亲们!快起来吧!”
可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北风还在那儿兀自呼啸。
他知道他不走,这些百姓恐怕是不会起来了,于是当即夹紧马肚,带着那支小小的队伍匆匆出城。
再回望林县,他豁然有种“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感。直到此刻,他真正领悟到身上的责任与使命,不是来自皇权,不是来自个人荣辱,更不会是来自逃避,而是来自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或许,布索给自己的信笺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