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秦卫已沉沉睡去。日间一直在紧张处理军中事务,到了晚上还要巡查营寨,直到刚刚才稍事歇息。烈西风虽贵为主帅,但他志大才疏、德不配位,是以军中事务几是由秦卫一手操办,着实难为他了。
自大军出征以来,他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心绪始终难安,直到这几日风平浪静,情势日趋好转,他才渐渐放下心来,今日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躺上没多久,便已经鼾声如雷!
夜里本是寂静得很,除了巡寨兵士的走动声,别无它响。可不知何时,帐外突然传来阵阵甲胄相交、烈马嘶啼的嘈杂之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金人来袭!!
秦卫突然腾地一下惊坐而起,一把抄起床头利剑,猛然朝帐外奔去,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出了营帐,却只见!
校场上灯火通明,直如白昼一般!一列列精壮骑士已跨坐马上,兵刃清寒、铠甲鲜亮,杀气腾腾,俨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再一看,烈西风正骑着他的汗血宝马立在前方,一身鎏金铠甲泛着赫赫金光,好不气派!身后,则跟着一个圆胖将佐及一个如铁塔般巍然高耸的中年虎将!
秦卫识得,这圆胖将领乃是近卫营参将魏峰,而那高个将领是虎须营参将何天奎!这二人皆是烈西风军中心腹,不知此刻纠集在此是为哪般!
秦卫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以直言问道:“总兵!何以深夜集结队伍,不知所为何事?林帅可是有令,着我等齐头并进,不可擅自行动!”
“秦将军,少拿大帅来压我们,烈总兵是要为朝廷分忧,誓要铲除金贼,收复沈州!按林帅的计划,那金人早就跑了,我们这般兴师动众难道去吃灰么!”烈西风还未回话,魏峰就抢先一步,反呛了起来,气焰好不嚣张!
而何天奎亦是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既然林大帅不敢直撄其锋,那我们辽东子弟兵责无旁贷,只望秦将军莫要拦阻!”
秦卫也不消与他们嘴斗,继续向烈西风进言道:“总兵!军令如山!您这般作为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林帅手持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您这又是何必呢!现在回头还为时未完,秦某保证不将今夜之事说出!”
秦卫一脸急迫,额头上已经隐隐涔出了汗珠!他知定夺之权尽在烈西风手上,是故暂时也没有与魏锋、何天奎等一众喽喽计较,先稳住烈西风为上!
果然,烈西风听秦卫这么一说,身子略有一僵,神色亦是复杂起来!起先不过是烈酒上头,豪气一起便拍板做了。现在冷风一吹,酒劲倒是醒了几分,满腔热血也渐渐冷去!
细细思量,林浊可是手握生杀大权,且这人杀伐果断、冷血无情,连显赫一时的西北总督王人虎、皇亲国戚的璐王爷都栽在他手上,自己这几斤几两恐怕还不够他看的!这不听号令私自出兵,往小了说是目无军纪、妄自尊大,往大了说那可是背叛朝廷、图谋不轨,可是要挫骨扬灰、罪连九族的啊!念及此,烈西风只觉背后冷汗涔涔,心中兀自暗道,反正现在还没出兵,莫不如就此收手!
那魏峰见烈西风面色煞白,目光游移不定,知他是有些后怕想反悔了,大声喝道:“总兵!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即便不出兵,但众目睽睽,那林浊又岂会不知今日之事,到时说什么都晚了!咱们所有人都要受此牵连,辽东军恐怕都将安上乱军之罪!倒不如杀去沈州,轰轰烈烈一场,说不定能搏个天大的功劳!圣上有言,先入沈州者可封侯拜相!我就不信,您要真拿了沈州,他林浊如何杀你!”
魏峰当真是胆大妄为,事到如今竟是狗急跳墙,直呼了林浊名讳!
可他此声一出,那些追随烈西风的亲信将佐亦是齐声高呼:“杀向沈州!杀向沈州!”
再不弹压,恐有哗变之虞,秦卫当机立断,立时喝道:“魏峰!你扰乱军心!其罪当诛!来人啊,先将他拿下!”他见形势不妙,欲先将魏锋拿下,以稳住军心!
“谁敢!”
此声势若惊雷!当空炸响!
而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辽东军主将烈西风!
此言一出,身后魏峰、何天奎等一众将佐齐声高呼!声势震天!
“将军!”“将军!”“将军!”……
烈西风终究是做出了决定,势不可返!
秦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孱弱的烈西风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举!可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他半分质疑!现如今群情激奋、杀声震天,他知道局面已经彻底失控,若再要阻拦只怕自己就先性命不保!
就在秦卫彷徨无措之际,魏峰忽然疾声喝道:“快开营门!”
闻声,厚重的营门就这么轰然落地,没有半分犹豫!
而这巨大的声响也瞬间将秦卫惊醒,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急迫地望向烈西风,想要做最后的尝试!
而此时,烈西风的眼中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毅与决然!与平日里的优柔模样全然不同!仿佛在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这辽东军的主帅!自己才是身后这群兄弟的大哥!他,注定要带着这群兄弟们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再仰人鼻息!
“杀!”
……
铁蹄过后,一片狼藉!
烈西风终归还是带着队伍走了!
秦卫望向深邃的远方,长长叹了口气,那是烈西风离去的方向!
随即,他立时对身边亲卫道:“去召集军中全部参将及以上将佐,集议!快!”
“诺!”那亲卫得令后急忙撤去!
“慢!另差人赶紧将烈西风率队出征的消息告知林帅!务必要快!”
“这……”那亲卫顿时面露难色,下意识支吾了一声。
秦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尽管在军中已略有薄名,但还是抵不过辽东烈家的赫赫威势,当下叹了一声:“你且先去吧。”
随即,秦卫又只能再找贴身心腹去中军通传信息。
……
月色清冷,照在山间大地,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轻盈而神秘!此刻万物都已沉沉睡去,没有一点声响,静谧得简直有些可怕!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一名身着汉军甲胄的骑士正挥舞着马鞭,在山野间疾驰,溅起的露珠不经意沾湿了他的衣角。
“驾!”“驾!”“驾!”
他口中不断地低吼着,只希望马儿能跑得更快一些!
烈西风疾走、东路军生变,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突然!一阵利刃破空之声响起!那声音极是微小,可在这茫茫夜色中仍显得尤为刺耳!
骑士应声而倒,只有骏马还在兀自往前奔驰,他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惊惧与不甘,可再也没有人能看得见!
……
火,熊熊燃烧,东路军营寨灯火通明!
寨门紧闭,拒马犄角有序环绕,一列列持甲卫士往来巡视,瞭望塔上的年轻兵士正紧张地盯着远方,一丝也不敢松懈!
此刻,东路军副将秦卫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愁云密布!他已号令全军停止休息,着甲备战,以防有变。可饶是如此,仍是心绪难平。
烈西风此去带走了东路军所有骑兵,将近万人精骑,现杳无音讯、生死不明。且他这一走,余下兵士也是人心惶惶!别看现在尽管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但实则暗流涌动,营中仍有不少将领是烈西风多年亲信,现在烈西风公然违命出征,无论成败,显然已与征辽主帅林浊势同水火,因而这些将领也是摇摆不定、各怀心思!
念及此,秦卫更是一阵头疼,前去给林浊报信的亲卫怎的还没回来!他心中烦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帐中来回踱步、坐立不安!汉军内部倾轧之所害竟远甚于金人!
唉!秦卫一声长叹。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而凌乱,如黑夜中陡然敲响的鼓点,带着说不出的慌乱与惊惧!
“速开寨门!”随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云霄!
饶是远在帐中的秦卫亦是听到此惊天一喝,心中顿时猛然一惊,迅疾升出一股不祥之兆,急匆匆冲出帐外!
却见!
诺大的厚重寨门正缓缓开启,一群将士们焦急地立在寨门前,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让你们开门的!”见这群人竟不听号令,自作主张、擅开寨门,秦卫顿时怒不可遏,对着门口那群人怒喝道!
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皆是烈西风亲信,只怕还是他特意留在营中的钉子!
果然,那为首一人立时喝道:“是烈总兵他们来了!”这神色不卑不亢,端的是毫无惧色!
秦卫知道这些人眼中只有烈西风,自己未必指挥得动他们,现在公然发难很可能只会自取其辱,故只能把满腔怒火暂且压下,也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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