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言好似临终托孤,悲壮异常。
白鹤瞬时愣住,也不知该不该去接。
恰在此时,林浊忽然轻咳一声,说道:“白鹤,你快去快回,若处置得当,或还能救我们一命。”
“你也不走?”白鹤不由疑道。
林浊心里顿时一阵苦笑,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还不清楚么?可不像白鹤有那么好的身手,这一出去不得被射成筛子?与其如此,莫不如固守待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装作一副大义禀然的样子,应道:“那是自然,你带着我也只是拖累。走吧!越快越好!你越是迟疑,我们就越多一分凶险!”
见状,白鹤终于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格格尔手中的赤火石,忽地腾空而起,一跃就上了横梁。再几跃,竟然轻易打破了房顶琉璃瓦,翻了出去,终地倏然不见。
大火熊熊,烧得劈啪作响。格格尔终于支撑不住,就要栽倒下去。林浊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扶住,缓缓坐了下来。
霎时间,格格尔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慰,想不到弥留之际,竟会有这样一个男子陪着她。念及此,一股异样的暖流顿时涌上心头,仿佛面前的熊熊烈焰都化成了燃烧着的灿烂花卉。
“好冷……”
明明火势滔天,怀中佳人却喃喃冷意,林浊不自觉抱得更紧了些,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如若真的跟她想拥着烧死在此,以后武月她们要是见着,该怎么想?不会把自己挫骨扬灰,再鞭尸一顿吧?”
霎时间,他亦是一阵恶寒。可突然又听怀中佳人轻言道:“林浊,你有爱人么?”
什么?爱人?
林浊直以为自己听错了,此时此刻,她竟然问这个?
见他不语,怀中的格格尔却不依不挠,继续喃喃问道:“怎么,很难回答么?”
林浊不明所以,只得应付一声:“有。”
哪知格格尔忽地惨然一笑:“好……好……不过,我应该比她们更幸福吧……”
随即,她竟用低若蚊蝇般的轻嗓说道:“能帮我个忙么?”
“什么?”
“亲我。”
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霎时间,林浊脑子一片空白。他虽对格格尔有几分好意,但毕竟没有男女之情。本想严词拒绝,可看着她那凄美神色,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或许,这便是她最后的请求了。
鬼使神差间,他竟真的低下头去,对着那点惨淡樱红,轻轻点了上去。
她的唇,很软很软,亦有些冰凉。
便是这一刻,格格尔的纤纤素手无力垂了下去,双眸也缓缓闭上,只是面容和美许多,甚至带着一丝满足。
“殿下!殿下!”
林浊察觉端倪,连声疾呼,可怀中佳人仍纹丝不动。霎时间,他只觉一股若有若无的沁鼻异香隐隐袭来,让人心神一颤。
或许,这不该是什么异香,只是烟熏火燎间,自己弥留之际的错觉罢了。
随即,他只觉眼前一黑,猛地栽倒下去,再也没有了意识。
……
皇城惊变,身在护军营中的三王子自是不知。他本无心权谋征伐,可身在王家,又能如何?
今日一早,姐姐便要自己来到这护军营,并召集一众亲信将领齐聚,不知所为何事?眼见未时已过,姐姐怎的还不出现?
霎时间,三王子心中莫名滋生出一股烦意,疾问道:“统木尔、塔哲、铁贝尔,你们三人说说,姐姐到底怎么啦?为何还不来?”
此音一落,帐中三将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应答。
他三人乃护军营将佐,奉了长公主格格尔之命齐聚于此,至于究竟为何实不知晓。毕竟格格尔地位尊崇,自己哪里敢追问,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见几人不语,三王子愈发焦虑,在帐中来回踱步,惴惴不安。
“殿下!殿下!”
忽然间,帐外有人慌张惊呼。
三王子揭开帐帘,见是自己的亲随布达尔匆匆跑来,赶紧让他进来说话。
布达尔气喘吁吁、慌里慌张,匆匆说道:“殿下!不好了……不好了……皇城着火了!”
皇城着火!!
帐中四人均是一惊,他们自今日清晨便被格格尔唤到此处,对于皇城惊变实不知情。
三王子急道:“那父王呢?姐姐呢?”
“大王……大王跟王后都出来避难了,长公主……长公主无人瞧见……”
皇城失火?姐姐不知所踪?
忽然间,他又忆起姐姐今日来寻他时,似乎提及要去皇城取个东西,届时再来找他。可她这一去,皇城就突然失火,而她自己,亦音讯全无,早过了约定好的正午时分。
待将这一串事务联系起来,忽然间,一个惊天逆念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姐姐神神秘秘,将自己与护军营众将召集于此;再在皇城生火,趁乱谋取物件。难道?难道她欲盗取的是赤火石?
是的!定是如此!甫一得手,便立时起兵,直捣皇城,大事可成矣!怪不得这几日她老是对自己念叨为人王者之事,原来早有预谋……
一念及此,他顿时冷汗涔涔,面色霎地惨白。姐姐所谋的,可是欺君犯上的大逆之举!他这人性子软弱,只识风花雪月,对于这等火中取栗之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怕归怕,终究姐弟情深,惊骇之后,他顿时又念及姐姐未能全身而返,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霎时间,蓦地陡生焦虑,心绪纷乱嘈杂,甚至将先前的惊惧都给压了下去。
他娘亲过世得早,自幼便与姐姐相依为命。这些年来,都是姐姐在前头为自己遮风挡雨,才换来这等平和岁月。今后若她不在了,自己该当如何?再说,她可是自己在世上最最亲近的人!
念及此,他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对着面前三将朗声说道:“你们三人也算姐姐亲信,她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姐姐有难,你们该不该站出来!”
此言一出,三人顿生异色,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有人弱弱问道:“殿下,您的意思?”
三王子大声一喝:“现在就带齐人马,随我去皇城!一切后果由我担着!”
好家伙!
三王子这是要公开扯旗子造反啦!
帐中三将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回应。就连那亲信随从布达尔都是目瞪口呆……
可说时迟那时快,正是这一瞬,一个清冷之音陡然响起:
“兀术尔,你带人去皇城是要做什么呀?”
循声望去,只见来人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当真人间尤物!只是那双眼睛忒地锋锐,直如尖刀利刃,洞穿世间万般迷瘴!
……
初夏已至,绿草如茵。塞上风光一改冬日萧条,平添许多生机。
借着天气晴好,几只野兔悄悄蹿了出来,懒洋洋晒着肚皮,尽情享受着这大自然最美的馈赠。
可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猛烈的呼啸声,吓得兔儿四散奔逃,也将这祥和景致煞得干干净净。
循声望去,却是一辆马车飞驰而来,搅得烟尘四起……
车厢中,正有一人,模样倒还周正,只是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似是昏迷了一般。
可这马车飞掠,尽不挑好路,颠簸一阵接着一阵。忽然间,也不知是又碾过块碎石杂物还是怎的,车厢猛烈一震,直差将人心肝肺腑都给颤了出来。可经此一下,那兀自昏迷的人儿终是有了反应,眼皮微微动了几动。
不多时,车厢内便响起虚疲一声:“这……这是哪儿?”
驾车之人好生机敏,瞬时便闻得声响,扭头应道:“林帅,你醒啦。”
好家伙!原来车中之人竟是林浊,而这驾车的马夫自不是别人,正是小白脸白鹤!
“白鹤,咱们这是怎么啦?是要去哪儿?”
“嗨,这事儿就听我慢慢说吧。”
随即,白鹤不急不慢,将林浊昏迷后发生的诸般事宜一一诉来。他虽算不得口舌如簧,但叙事还算清楚,林浊顿时听了个大概。
原来,那日他昏迷后,便被蒙后部属擒获。而与此同时,白鹤虽然拼尽全力,但终究晚了一步,待赶到护军营时,蒙后已制住局面,将三王子一网成擒。
见事不可为,白鹤索性与蒙后做起了交易,以赤火石为筹码,将林浊换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疾驰南下,直到汉蒙边界,林浊方才醒来。
“那长公主呢?”冥冥之中,林浊还是忘不了那个身影。
白鹤耸耸肩,苦笑道:“那就不知道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能把你救出来已经是烧高香了。”
林浊心中一叹:“唉!是呀,乱世之中,谁又能顾得了谁。萍水相逢,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可突然间,他又意识到什么,追问道:“那现在呢?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恰在此时,白鹤猛地扬起一鞭,重重抽在马儿背上,搅得它吃痛不住、撒丫狂奔。
“晋西太州!”
这一声倏然响起,石破天惊,林浊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前路漫漫,何时是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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