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行驶,清风徐来,山野寂静清幽。
杨孟君忍不住问道:“慕姑娘都走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放不下?”
洛清怡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真以为我是在争风吃醋?”
两人对视一眼,杨孟君继续专心驾车,没有回话。
沉默不就代表着默认?洛清怡双臂环膝,幽幽道:“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小气么?我要是真争风吃醋,就不会只把桃花酿改名字了。”
杨孟君皱眉,神情疑惑。
“哦?给我说道说道,为何把桃花酿改名待君归?”
洛清怡平静道:“吾有桃花酿酒,待到来年故人重归,与君同饮。”
扬鞭的手猛然一顿,杨孟君欣慰一笑,轻柔的抚起女子娇颜上一缕散乱的青丝,带着歉意道:“有心了。”
洛清怡甜甜的嗯一声。
慕子情愿意用五百两黄金把对杨孟君的一腔相思化为柔肠,以寄红衣林内遥望十里桃林。洛清怡也不介意再用五百两金子把桃花酿改的更加名副其实。
桃花林里饮桃花,红衣林里叹红衣!洛清怡一掷千金绝不是为了跟谁争风吃醋!心中情郎就在身边,有何醋吃?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能让杨孟君心里好受一些。反之,这更体现了洛清怡身为大唐郡主的气度。
过了好久,杨孟君实在忍不住问道:“丫头,咱出门就出门,带那么多钱干嘛?”
洛清怡糯糯道:“进山拜佛不得有香油钱嘛。”
杨孟君无奈了...想了想吴冲给自己的那块桃木牌,自己以后真有机会登无涯峰访武当派时,是不是也得准备几百两黄金?
经过这么一折腾,想在日落前抵达法华寺着实有些难了,两人盘算一下倒也坦然起来,继续游山玩水一般的悠闲心态,不再刻意去加快马速。
法华寺位于苏州吴兴郡内,下属有五县。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吴兴郡有法华寺这座古刹,按理说应该依山而建,以“仙”而闻名才对,可法华寺周遭还真没有什么仙山福地。既无山,那为何还能成为南朝二百八十寺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无他,唯有一湖耳!法华寺围着江南五湖之一的太湖而建,端的是“有龙则灵”。禅教和道教不一样,道家求五名五同,像武当派这样高居无涯峰,上可通天听,下可达地视的地势才是开宗立派的理想之地。而佛门却求的是一个“灵”字。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紧赶慢终于到了一处小镇里。此地离法华寺已不足十里,转瞬即到。
按洛清怡的说法,早入寺晚归山,上香敬佛清晨最灵,进山求道晚上最利。临近法华寺这座佛家古刹,当地的一些小镇平时倒也人声鼎沸,江南子民信佛远比信道的多些。
找了一家客栈,杨孟君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对着一旁小二道:“开一间上房,再备些许酒菜便可。”
小二看着眼前衣着华贵,斗篷面纱遮面的年轻男女,心里便明白怠慢不得,连忙道:“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时,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叫醒了熟睡的男女。杨孟君倒没什么,几个呼吸的功夫便醒了神,倒是身旁的洛清怡娥眉紧蹙。
杨孟君看着女子倾国的容颜,温柔一笑,“爱睡懒觉的毛病还没改过来啊。”
替她盖好被子,杨孟君洗漱一番便下了楼。客栈外吵闹声一阵比一阵大,杨孟君拉住忙上忙下的小二,问道:“小哥,外边这是怎么了?”
见来人是昨夜那位贵公子,小二左右偷瞄两眼,附在杨孟君耳边道:“咱镇子里的刘公子被人给杀了!”
杨孟君眉头一紧,“出人命了?”
小二连忙挥挥手,“哎呦,公子您小点声!刘公子是咱镇里巨商刘老爷最喜爱的儿子,他这一死,老太爷彻底怒了,叫了好些官兵彻查挨个彻查呢。公子啊,一看您就是要入寺敬香的游人,吃过早饭赶紧走吧,千万别惹的一身腥。”
对小二的劝告不置可否,杨孟君又问道:“这刘公子平日里品行如何?”
小二顿时为难了,见杨孟君随意的甩出一块碎银子给自己,小二再次慌慌张张的瞅瞅周围,轻声道:“咱镇里第一纨绔就是他了,平日里有老太爷做靠山,又有家财万贯,不仅咱镇子,就连附近一些村落只要有相貌上佳的女子,都逃不过刘公子的魔爪。这次也是的,东边一个村里有个姓韩的丫头,正是二八妙龄,也生的惟妙惟俏,家里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爷爷。前些日子刘公子游玩时看到哪韩姓姑娘就迈不开腿,用尽一切手段要人家姑娘嫁到刘府,人家姑娘当然不同意啊!后来她爷爷跑到刘府前跪了一夜,只求刘公子能放过他们老小,可一向飞扬跋扈惯了的公子哥哪里肯做罢?”
“不等刘公子发话,他养的那帮恶仆就把韩老头给收拾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呢。爷爷不见了韩姑娘当然着急啊!最后在河边才发现自己爷爷已经发臭了的尸体,然后...唉,那姑娘心如死灰,答应刘公子说是只要给爷爷守孝三个月便嫁入刘府。”
“就昨晚,本应抱得美人归的刘公子便暴尸家中!听闻啊,刘公子是被人一剑砍掉脑袋!平日里经过此地入寺拜佛的香客也是极多,保不准就没有一两个古道热肠的游侠客...”
杨孟君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等鱼肉乡里,馨竹难书之人...该死!”
小二吓的一哆嗦,“公子啊,可千万小声点喽!”
杨孟君思索一阵,问道:“不对劲啊小哥,现在才刚刚日出,官府的兵马来这么快?”
小二撇嘴,颇为讥讽道:“说是官府的人马,可还不是刘老太爷自家养的私兵?咱们镇里以前没这么多人,十年前那场浩劫来临时,太多北方难民南渡淮河长江来江南道。那些难民来这里无根无据的,怎么活命?就向当地一切权贵借地借粮,咱这地儿就是的,周遭百里的庄稼地都是刘老太爷的!每年守成给朝廷分去三成,再给老太爷交三成...亏得是江南富甲天下啊,剩下那一点也算能吃饱吧。”
杨孟君不解道:“一直都是如此?”
“也不是,以前咱们大唐还在的时候,庄稼地都是百姓自己的,那些难民来了以后啊,跟当地一些人家联亲的联亲,这一来二去就都成一家人了。连带着自己能做主的庄稼地也越来越少,最后都进了刘老太爷手里。”
长出口气,“原来临安之外竟然还有这等奇闻。”
小二这才心安理得的把碎银子揣进怀里,“公子啊,趁官兵还没盘查到这里,赶紧该拜佛就拜佛吧。”
杨孟君无声的点头,“知道了,准备点吃食送到楼上,我们吃过饭便走。”
回到房中,洛清怡已经在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眉间那股燥意怎么都赶不走,显然大清早的被搅了美梦,咱们琼珠郡主殿下心里是很不舒坦的。
洛清怡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忍着性子问道:“楼下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杨孟君叹了口气,“你先梳妆,等下走了再给你解释。”
无比熟悉他的女子心里顿时一咯噔,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梳头的柔荑快了几分。
吃过了早饭,两人再次戴上斗篷面纱,轻快的下楼去。
结了账,刚出了客栈,两行一二十个身着南唐制式甲胄的官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指着杨孟君喝道:“那个戴斗篷的,站住!”
杨孟君轻叹一声,转身直面凶神恶煞的十数个名为官兵,实为私兵的汉子。
为首一身拎着朴刀指着杨孟君道:“就你,把斗篷摘下来!大白天的戴斗篷?”
杨孟君冷哼一声,不急不缓的取下斗篷,“看清楚了?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时,一个富家公子哥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那甲士立马躬身道:“大公子,这人白日戴斗篷甚是可疑,您看...”
刘东升如今也快三十了,身为巨贾刘老太爷的长子,这些年却过的尤为憋屈,父亲一心宠爱幼弟,冷落上面几个兄弟,刘府内早就敢怒不敢言。想想幼弟这些年来的行为,就一阵闷气徒生,那些一个个人比花娇的姑娘本该是我的!如今那弟弟终于死了...嘿?
刘东升重重拍几下胸膛,总算喘过气来,往前看去顿时一惊!
这姑娘虽然面纱遮面,可那股子气质,还有偶现的白嫩肌肤...
甲士再次对着呆若木鸡的刘东升道:“公子,这人可是你要找的人?”
刘东升回过神来,轻咳两声道:“你怎么如此不懂礼数?当街就拦人?”
随即,刘东升肆意的打量一番杨孟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前这黑衣男子生的也是俊逸非凡玉树临风,身旁又有如此佳人相伴。就怕人比人货比货,刘东升冷哼一声,“拿下!就是此人!”
两旁甲士精神一震,“拿下!”
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拿人,杨孟君何时受过这等起?一拳砸出,率先奔来的一个汉子顿时应声倒地。
三下五除二,十多个佩刀甲士全部倒地不起。杨孟君冷冷的盯着刘东升,还是那句话,淡淡道:“看清楚了没?我是你要找的人?”
身手如此利索,又穿夜行黑衣,戴斗篷...从心里刘东升已经认定杨孟君便是凶手,不过嘴上却道:“认错了认错了...”
杨孟君转过身去,扶着洛清怡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的驾车而去。
看着那辆马车,刘东升满脑子都是洛清怡的身影,咬牙道:“赶紧回府把这里情况告于老爷子,让他再派人过来!”
出了镇子,杨孟君往后看一眼,之间芦苇荡中影影瞳瞳的有人头闪过,少年轻声道:“清怡,等下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马车。”
洛清怡嗯了一声,再次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孟君顿了一顿,给洛清怡细细解释一番。
洛清怡柔嫩的小拳直直捶在车厢上,“孟君,你刚才告诉我是怕我直接去刘府找事?”
杨孟君道:“嗯,这事等咱们回临安后让刑部派人来彻查便是。”
洛清怡哼哼道:“刑部?这等地方豪族谁身后没有些门路?如果刑部来查,韩老爷爷定然是白死了,连带着韩姑娘...”
“如果我所料不差,待守孝结束,韩姑娘必定不会独活!”
杨孟君叹息一声,“那怎么做?我杀回去?”
洛清怡冷笑道:“不必,刚才那个什么刘家大公子不是直愣愣的盯着我嘛?等下他肯定会带人来劫我回去,人来了,你直接杀了便是。”
没想到洛清怡还有这么嫉恶如仇的一面,杨孟君犹豫道:“那你别看。”
“行,我就闭着车帘。”
果然,没过多久,刘东升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身后浩浩荡荡数十个家仆直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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