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宫中什么都不缺,有美酒,有佳人。宫中那些婢女也深知杨孟君是郡主殿下座上宾,平时见这个素衣青衫的俊俏男子,也笑着施礼请安。杨孟君也没什么架子,不仅一一回礼,有时候还能跟这些身份低微的婢女相聊一会儿。对此,舞倾城也没什么意见,任凭他自己折腾。
醉里论道,醒时折花。杨孟君平时除了小酌海饮之外,就是每日例行给舞倾城讲解一两篇中土典籍名著,时而还和舞倾城琴瑟和鸣一番,日子过的还算闲适宁静。
奇怪的是,自从那晚花椒茴香身份揭露之后,到现在差不多也过去了半个月,杨孟君始终再也没见两女一面,准确来说,是没有见过易容后的两女!
也有可能两女就在他身旁,说不定有时候他亲切打招呼的婢女中就有两女。
这一日,舞倾城一大早便率众出了韶华宫,也没给杨孟君说自己去干什么,只让杨孟君安心待在宫中。
闲来无事,杨孟君在两人经常论道的灵台水榭旁轻抚瑶琴。扶桑长琴音色凌冽,不太适合弹奏那些哀婉凄凉的曲子。
如今世间最著名的曲子是哪一曲?并不是那些被世人所称道的“十大古曲”,而是当年博陵城头孔昭独面数万齐军所弹奏的那一曲《十面埋伏》!
读书人喜自诩多情风流,殊不知多情山色,无情风流本就是两个意思。那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子,最多只能两者顾其一,难有不负如来不负卿之人。
比如郑夫秀,正是因为胸有名垂青史之情,心有天下苍生之念,故此才有他赠东方玄机一副山水墨色之举。
亦如东方玄机,看似多情,实则最无情。素雪烹茶,人情冷暖,东方玄机从来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他心中的天下,辅佐杨孟君,设计坑杀齐国数十万甲士,都泥江三线来战,处处都是主战场,更是不计生死让杨孟君取了沙格骨头颅...
而今朝天下英杰,也唯有孔昭一人算得上是“多情风流”!心怀西蜀数百万子民是为多情,愿以己身付山河,为天下万民开万世之太平。又奉行王霸之道,纵横捭阖,克敌安己。有情亦无情,风流亦忘怀。
多情山色,无情山水,笑我归何处?孔昭正是这么一个生无安心之所,死无葬身之地之人。
东方玄机是最接近孔昭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也正是因为东方玄机做不到孔昭这般大无情便是大多情,所以在他面对多情盛无声的郑夫秀之时,才会答应他待他死后亲自为郑氏一族撑起一座栖身之山。
十面埋伏...十面埋伏!
深深陶醉入琴音的杨孟君并没有发现身后已经来了两人,依旧慷锵而抚。
东方玄机缓缓闭上眼睛,闻其音而洞其情,待杨孟君一曲终,他才似有感触道:“好一曲十面埋伏!”
杨孟君闻声回眸,“东方?!”
却见舞倾城含笑看着自己,道:“今日请东方先生来此主要是为了几日后平元祭一事。”
杨孟君这才明白清晨时舞倾城出宫为何,不禁担忧道:“湿罗城内城重地,你来此会不会太危险了?”
东方玄机笑了笑,略带责怪之意道:“你也知道这里危险?还不是冒冒失失的就随郡主殿下前去贤王府赴宴,更是大言不惭的痛骂李景?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花椒茴香如何能提前暴露身份?还好花椒提前向我汇报了此事,要不然...”
杨孟君顿时无奈,道:“停...斗嘴我就没赢过你。”
舞倾城倍感有趣的笑笑,道:“既然东方先生是我请来了,就会保证东方先生安全。小男人,你多虑了。”
听到“小男人”这个称呼,东方玄机神色一凝,神色古怪的看了看两人,顿时明白的七七八八,不过他也没有点破,只是心中有了另一番定计,道:“郡主殿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儿,还请移步内阁。”
舞倾城点头,道:“先生请。”
东方玄机率先走在前头,舞倾城回眸对着杨孟君递了个“娇羞”的眼神,杨孟君顿时无奈的白了她一眼,明显是对她刚才口无遮拦很是恼怒。
一间清净密室内,舞倾城亲自泡一壶茶奉上,坐于主位,仅显一国郡主风范,道:“多些先生前些日子赠绿野仙踪之恩。”
东方玄机摆摆手,道:“不用道谢,绿野仙踪也不过是借你之手用于他人罢了。”
舞倾城美眸轻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道:“关于平元祭,先生可有良策?”
东方玄机盯着杯中涟漪,淡淡说了一个有字。
“此次贤王李景必须得死,他不死,我在韶国境内一切布局都要白费!至于方玉峰...郡主殿下,不管你和孟君有没有什么约定在先,但现在方玉峰还不能死太早。”
舞倾城蹙眉道:“先生知道我和孟君有约定?”
东方玄机没有在意她说的是“孟君”这等亲切的称呼,而非“杨公子”,道:“这个一猜便知,不足道也。这样吧,我先坦白我的布局,郡主殿下自会理解为何只杀李景而非两人皆杀。”
“经过都泥江韶军大败,大元帅沙格骨身死,到之前贤王府惨案。如今的韶国,正值民心浮动不堪,就像一个浑身是裂纹的瓷瓶,一触即碎!境内唐人个南诏之民矛盾不断上升,朝堂上也是一片两党互相争权夺势的气象。如果李景此时身死,境内唐人定会暴乱!随之而来的,便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待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需一根导火索,便能彻底毁灭韶国!”
“至于方玉峰为何不能现在死...是因为方玉峰有野心!李景死后,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又是当朝国师,手掌五仙教,最后他一定会发动五仙教之力趁机一统南诏民心,从而篡位称帝!但这个前提必须是韶国够乱才行,水越混,他才好摸鱼。反之,如果方玉峰死了,韶国之民不但不会大乱,反而会更加同仇敌忾!”
舞倾城怔怔的看着坦然自若侃侃而谈的东方玄机,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迅速笼罩全身。真没想到眼前这男子对韶国国情竟然如此洞若观火,甚至...连他师父心思都算计在内,跟这样的人不管是为敌,还是合作,都不是一件好事。
舞倾城冷冷问道:“敢问先生,这导火索又是何物?事后先生又该如何看待南诏之民?”
东方玄机好似没有注意到她语气的变化,自顾自的抿了口清茶,悠然道:“昔年孔昭落子生根,以黑白换荆襄,一战屠灭齐国百万众...”
说到这里,东方玄机气势猛然一转,顿生一股豪气,道:“今有我东方玄机,以墨笔定江山,一赋灭韶国!”
“至于贤王如何死?待平元祭的时候,还请郡主殿下带上那瓶绿野仙踪,到时自有妙用。贤王死后,我一切伏笔尽出水面,届时郡主便知道了。”
“至于如何安排战败后的南诏...”东方玄机瞄了杨孟君一眼,道:“就按照郡主殿下和孟君的约定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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