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还没到晌午,临安城又下起了迷蒙烟雨。无数传信红雁以临安为中心,往四面八方飞去。
这一日,杨孟君死后谥号武庄的消息不仅激起了江南道的惊涛骇浪,更让天下震动!
那个曾经在云州斩敌三十万的最后一任镇国公终于死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闻此消息后快意大酌三杯。也不知道有多少有人将彻夜难眠,最后感叹一句:“杨家覆灭,谁救大唐?”
琅琊王举起酒杯往南遥遥一敬,然后把酒水缓缓洒落在地。
燕王看着塞外渐起的风沙,站在城楼上神游万里。
蜀王轻敲着竹案,嘴里喃喃自语。
岭南王越王相席而坐,笑声猖狂。
杨正平谥号武庄,追封忠烈侯的消息一时间也闹的满城沸沸扬扬,大有盖过这潇潇烟雨的势头。而且还听说为了杨正平谥号的问题,除了尚书省右仆射大人之外,其余两省主官也是争的面红耳赤。最后还是由礼部尚书提议,皇帝陛下一锤定音。
更让人震惊的是“忠烈侯”这个封号竟然也是陛下亲自下旨追封的。杨正平生前为镇国公,怎么死后封号却得了个侯?但从谥号来看,陛下并没有贬低杨正平的意思啊。莫非...镇国公有杨家后人世袭罔替?
世人只晓得当年洛阳城下杨家满门皆壮烈牺牲。知道杨正平来临安的时候还带了一位幼孙的人寥寥无几。
这也是最具争议的地方,知晓杨家尚有后人在世的庙堂大佬也都闭口不谈,任人猜测。
但知道真相的公卿大臣心里更是一咯噔,难道陛下还真把镇国公这名头给那个杨家小子留着,不趁机收回?
以后要是有此人的消息,不说巴结了,最少不能得罪。万一陛下真的念及旧情呢?敢公开对杨正平提出恶谥的也只有徐大人一个啊!
而这条消息也传到了永南巷杨孟君三人所买的宅子里。
吴冲大碗大碗的喝着酒,杨孟君站在窗前看着霏霏细雨,沉默不语。
方瑶轻轻的走到杨孟君身后,把一件披风搭在少年肩上,柔柔道:“你身体还没好,别着凉了。”
杨孟君转头笑道:“瑶姐姐,俗话说江南最好是烟雨,要不咱们今天借着这细雨,出去走走?”
方瑶道:“好啊,不过容姐姐去补个妆先。”说罢便踩着碎步回到自己房里。
杨孟君伸手提了提披风,暖心一笑。
思北河是大唐定都临安后皇帝陛下亲自下旨挖凿的,引北边长江之水,从北城门而入,贯穿整个临安城。
思北,寓意不忘国耻,不忘长安!思念故乡,思念故都!
江南本就多雨水,城中大小河流不计其数,而这些河流也都是思北河的分支。
杨孟君三人此时便在思北河上,租了一艘不大的草船,随着河流任意的飘动着,也没刻意去掌控方向。
杨孟君吴冲就在船蓬里,一杯一杯的喝着黄酒。之所以喝黄酒,也是吴冲考虑到杨孟君此时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喝比较烈性的酒伤身。而黄酒温和醇香,慢饮几杯对身体也有好处。
方瑶托着下巴,看着草船滑过河面荡起的阵阵涟漪怔怔出神。
小船摇摇晃晃的游到了一条名为“忧故”的巷子里。
而这条忧故巷也是整条思北河两岸旁最大的一条街,歌坊舞楼不计其数。一些达官显贵,富家商人趁闲来这里买醉寻欢的比比皆是。
思北河,忧故巷。
缓缓飘进巷子里,隔着老远杨孟君就听到悠悠传来的丝竹琵琶瑶琴之音。
近了,杨孟君才掀开帘子走出来,撑伞立在船头上闭起眼睛感受着。
吴冲在船内大咧咧道:“杨小子你附庸风雅个啥子呦,不怕着凉?赶紧进来跟哥哥我再喝三百碗。”
杨孟君不为所动。
有佳人怀抱琵琶,坐与阁楼上柔荑缓缓而动,轻唱着一首弦乐袅袅。
有少年撑伞而立,站于船头上衣袂随风而摇,手指随歌声弹动不止。
岸旁杨柳依依,细雨轻敲柳梢头,柳叶翩翩起舞在河中点起淡淡清影。
少年呢喃着:
细雨饶船侧,淡起烟波,回了春色。酒家乐,风吹柳枝飘过。
优伶坐楼阁,轻弹瑶琴,醉了看客。杏花落,雨打芭蕉两朵。
收回思绪,只见对面缓缓游来一条小船,此船还没有杨孟君的这条大。
船头立了一人,撑着把淡黄油纸伞,伞面上画着四五朵梅花,显的娇俏可爱。但这人却是个女子,女子一身素白罗裙,裙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点缀之物。
由于杨孟君比着少女还高了半头,再加上少女油纸伞压的很低,盖住了脸颊。所以杨孟君并没有看清少女长什么模样,但此女撑伞的柔荑却是温玉一般白嫩。风起间,吹动少女身后乌黑长发,带来阵阵香风,毫不在意任性的雨点打湿轻摇的裙摆。
两船缓缓擦肩而过,杨孟君惊鸿一瞥见好像看到少女红润的嘴唇扬起一抹乖俏的弧度。
杨孟君收回思绪,弯腰进入船内。双手放在着温酒的火炉旁烤了烤。
少年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吴冲道:“老叹气个啥啊,戏子无情,看戏的人就有义了?我看啊,不是那些弹琴卖艺的姑娘不懂离乡愁,而是那帮来此寻欢的老爷们不知亡国恨才对。”
杨孟君收回双手,拿起瓷碗喝了整整一大碗黄酒目光坚定道:“等我及冠后就奔赴边境,杀敌卫国。”
吴冲撇了撇嘴幸灾乐祸道:“还早呢,这五年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临安城,没事就来听听曲儿吧。”
杨孟君皱了皱眉道:“真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
吴冲拿碗轻敲了少年脑袋一下,开口道:“别老说大将军的不是,他老人家对你肯定自有安排,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洛林,那你就好好听人家的。”
杨孟君脸色不悦的点点头,明显对吴冲敲自己的举动很不满。
吴冲愁道:“唉,你回头了去问问洛林,把我怎么整?天天在这城里喝酒也不是一回事儿,老子出来可不是闲着的。”
杨孟君想了想道:“要不你重新投军?”
吴冲沉吟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要在这里待五年,那我肯定得陪着你了,最少还能保护你周全。我是说,你让洛林给我安排个职位,能不闲着最好。”
杨孟君笑道:“哦,原来是想做官啊,好说,好说,哈哈哈。”
吴冲老脸一红,对着杨孟君耳朵嘀咕道:“毕竟要娶你瑶姐姐的,没个官位充充排面怎么能行?这事儿你小子赶紧给我办了。”说完还偷偷瞅了一眼依旧在发呆的方瑶,目光羞涩。
杨孟君翻翻白眼咕哝道:“成,明日我去洛府了给你问问。”
吴冲脸色一喜,低语道:“就知道你小子讲义气。这事儿要是成了,以后我有娃了一定让他认你做干爹!”
杨孟君无奈的看着吴冲道:“还干爹呢,等你跟瑶姐姐好上了再说吧。”
吴冲嘿嘿笑道:“得嘞。”说完就拿起勺子给自己跟杨孟君一人舀了碗黄酒,眼神憧憬。
小船游游荡荡,也不知道飘到了哪个位置。
到了晌午,杨孟君三人靠岸买了些临安特有的小吃,就在船上悠哉悠哉的享受着。
吃过了午饭,三人便调转船头往来路游去,吴冲划桨。
虽然被安排了个苦差事,吴冲并没有不满,谁让自己有求于杨孟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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