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韩边关就提着酒壶来到永南巷。
多日不见,韩边关面容清瘦了许多,下巴上也蓄了一层短须,但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杨孟君依旧坐在院子里,秉烛对月饮,一杯接一杯。韩边关连官服都没脱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邋遢。
“孟君,你可知今日出了什么事?”韩边关慢条斯理的饮杯酒,缓缓说道。
杨孟君眉头挑了挑,端着酒杯不着急饮下,“不太清楚,想必是因为那封加急战报?”
韩边关嗓音略带讥讽,“呵,哪里是什么战报,只不过是天芒司的密报而已,只是说一些迟早要发生的事情罢了。”
杨孟君愈发不解,猜测道:“既然是天芒司的密报,那为何用兵部特有的加急文书送来?想必这密报上的内容,既是想快些送达,也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最不济也想让古阳广场数万学子明白,看来这送信之人居心不是很好啊...天芒司,那这幕后主使就是袁太平无疑了。可是,为何袁太平要如此做?出于李毅的授意么?”
韩边关点头道:“我也有这方面想法,如果说洛林三人是朝廷明相,那袁太平就是见不得光的隐相了。”
杨孟君言归正传,“那具体是何事让得皇帝陛下如此失态,连重中之重的科举都不顾,直接唤群臣朝堂议事?”
韩边关无奈道:“蜀王燕王纷纷立国,改元换代。”
杨孟君闻言猛的瞪大了眼珠子,心里哀叹一声,暗自想起那个红衣向北行的女子...
“你,还好么?”
韩边关继续道:“其实吧,有了岭南王琅琊王的前车之鉴,蜀王燕王立国也是迟早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这两王早不立晚不立,偏偏在科举这天...这样一来,咱们大唐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民心就又要溃散了,中书门下两省一年来的努力全都白费。”
杨孟君暗暗思量一番。确实,自己尚未到临安时便听闻大唐正统要举行科举,而爷爷的遗信里也表明让自己在殿试上争上一争,也算是为自己以后出仕铺好道路,先走一番名气。可爷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出洛阳这一年里,已经给自己争来了些许清名,虽不至于名扬天下,可也够用。科举的消息是尚书省传达出去的,真正负责此事的确实中书门下两省,从去年到现在,江南淮南两道的所有军政民事都压在了尚书省,中书门下全力负责科举。一方面是把天下尚未出仕的寒门士子收拢在大唐正统,一方面也是聚集天下民心。可临了临了,十年前叛乱的五王中,除却最先被平定的越王,其余四王纷纷立国,那些努力也随之付诸东流,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李毅岂能不怒?
韩边关开口道:“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胡承这位门下省的大佬,竟然出谏让徐瑾辰自立一军,和吴大哥一样。”
杨孟君有些惊讶道:“确定不是王熠宁,而是徐瑾辰?”
韩边关点头道:“没错,中书省徐瑾辰。”
杨孟君眯眼道:“胡承...他家孙女是不是叫胡雪?如果是的话就不奇怪了,前些日子徐瑾辰间接的帮胡雪出了一口气,应该是借由那事和胡承搭上了线。不过嘛,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想来徐瑾辰是答应胡承了些什么。”
韩边关赞扬道:“没错,想不到杨老弟你虽未居朝堂,可对朝廷大小事宜洞若观火,心里亮堂的跟明镜似的。”
“廖赞了韩大哥,朝堂上的事,始终逃不过口蜜腹剑和笑里藏刀。只要举一反三,不管大事小事都能推断出原因所在。”
韩边关畅饮一口美酒,:“好一个刀剑,按这么说来,礼部尚书估计也要换人了。本来陛下今日赦封郑老夫子为翰林院大学士就已经够平地惊雷了,自古翰林院和礼部都是左手不离右手的关系,翰林院换了东家,礼部还远么?如果皇甫大人今日正襟危坐,只看不说还好,那把刀子始终会慢一点落下,可咱们皇甫大人竟然第一个出言,还失言了。我估摸着啊,不出一个月,礼部必然会换成陛下的人,有可能是郑老夫子兼任,也有可能是从翰林院里选出来一位德高望重者。应该从翰林院里选人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眼下正值科举嘛。”
杨孟君嘿嘿道:“没想到啊,执掌天下文礼的礼部,竟然一年内要换三位尚书。”
“可不是?乱世之中,文礼本就荒废,谁的兵马广,钱粮多,谁说话的语气就大。你看现在朝堂之上每日都尔虞我诈,可有谁敢说一句吴大哥的不是?”
杨孟君初来临安时,那时候的礼部尚书还是霍升,也是霍升根据洛林的提议给杨正平谥号“武庄”,自从刘涛打下柳州以后,李毅便把霍升调度到岭南道任观察使,一个二品徒有虚名的尚书从中枢到地方担任一道实权观察使,还是从一品的。想必日后霍升再度返回临安时,怎么说也要担任一省的二把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而现在皇甫云又犯了天威,估计要再次做回礼部侍郎一职。
吴冲手握三万戎敌军铁骑,又学会了专属于扬威军的“破”字枪决,也正是这三万人,在囚龙关一带和赵星河西蜀大军抗衡而从不落下风。就算如今徐瑾辰自立一军,哪怕也是三万人的编制,但也绝非戎敌军的对手。不过嘛...徐瑾辰既然成功的自立营号,也算是开了一天坦途,只要以后军功不断,如何不能权倾天下?
如今的大唐,虽然去年失去了号称“铁壁”的卫当先,可也有“飞将”吴冲弥补空缺,更有古阳四子这些新晋之秀,只要给大唐时间,以后的天下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好,谁让大唐如今占据着富饶甲天下的江南道呢?越王之所以最先功败垂成,还不是因为南疆荒蛮,无兵无粮,以至于刘涛用了短短五年就攻破了越王府,迫使越王如丧家犬一般投靠岭南王。
其实今日胡承在朝堂之上那一番话正好说中了李毅的心声,岭南道全境收复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也算是大势所趋。而南唐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拥兵百万的齐国,而是只有文武双柱的蜀国。淮南道以北怎么说还有淮河天险,齐国大军短时间内根本不能南下半步,可江南道西境有什么?只有一座囚龙关而已,囚龙关一破,整个江南道一半的土地城池就全部暴露在蜀军铁骑之下,最终只能依靠长江而守,到那时,偏居一地,再想成就什么王图霸业可真是笑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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