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物寂静,只有一抹秋风带起天地乐章。
风林城之所以叫风林城,城如其名。俗话说树大招风,而风林城就处于一大片密林之中,一年四季风起不止,也算是荆州本地一大奇观。
还和平时一样,城墙之上守城的齐军耐不住秋风萧瑟,抱着怀中战戟不停的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奔腾呼啸声惊醒了城关之上所有甲士,接着便是一阵扑面的狂风吹来,带起城上旌旗呜咽不止。
城上火把忽明忽暗,不大的火苗随风摇曳,好像下一瞬就要熄灭一样。一位守城甲士打了个激灵,骂咧咧的嘀咕两句,紧了紧战甲。旋即干脆往地上一座,靠着城头垛直接酣睡起来。
有了开头的,城墙上数百个守城甲士你看我看你,也有模有样坐下休息。这鬼天气,要是能有敌军来袭还真见鬼了!
狂风虽过,可那奔腾声却是越来越大,一个老伍长凝神盯着远处树叶琢磨了起来,“风声这么大,可为何这树叶不怎么动啊?”
老伍长心里没由来的忐忑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胡乱的摆了摆头,本想把那份焦虑摆出去,可越是如此心里就越喘不过气来。
老伍长从军一二十年,虽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也仅仅混到伍长这个阶位,官位虽低,却从来没有受过什么重伤,靠的就是这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敏锐嗅觉。
老伍长越想越不对劲,也睡不着了,干脆拄着战戟站起身子往城外看去。
远处竟有一道明灭不定的火光?老组长揉了揉眼睛,“两道?”
“难不成是星星?还是我老眼昏花了?”伍长不确定的嘀咕一声。
出现在视野尽头的那道光点,竟然在短短数个呼吸间便连成了一线,就好像一片起伏不定的萤火虫般。而那奔腾呼啸声也是从那个方向传来,越来越振聋发聩!
老伍长心里一咯噔,瞪着眼睛急促呼吸两口,“不好!”
“敌袭!敌袭!都快起来!”
猛的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撕心裂肺的喊声,一些本已经睡着的甲士也摇头晃脑的坐起身子,连忙往城外望去。
老伍长平定一下心神,喊道:“一队去点烽火!二队通知城内守军!三队立马从西门出去求援,四队组织防御。快!”
那一片“萤火虫”终于到了眼前,奔腾声也停了下来,数万唐军挺着冰冷的唐刀蓄势待发!
王晓“智”不及同为戎敌军万夫长的江云,“勇”亦不如秦奋,但王晓却是各有所长,也算是难得之将。
高举手中唐刀,王晓回首扫视一眼数万戎敌军儿郎,“架云梯,速速破城!”
就在唐军开始攻城后一两个时辰左右,西边同样在齐国治下的博陵城中也打开了城门,一万齐军蜂蛹而出,风驰电掣般的直往东而去。
几乎同时,北方齐军左军大营也接到了求援,左军校尉权衡再三,一边派人给封邪送信,一边召集两万甲士快马加鞭的往风林城而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战,左军校尉也算看出来了,不管是蜀军还是唐军,在赵星河吴冲这两根“定海神针”不在的情况下,根本不敢与咱们正面相抗嘛,说不定待自己赶过去的时候唐军也想蜀军那样退了呢。
埋伏在博陵城外的凌怀瞳孔猛的一缩,“赵大人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半个时辰过去了,凌怀环望四周,心一横,“全军随我出击!拿下博陵城!”
就在齐军左军校尉亲率两万轻骑路过渡云山谷的时候,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起眼眸一亮,缓缓抬起右手,待齐军全军进入谷内,老将猛的一按,“举火!放箭!”
这一声吼,在空荡荡的山谷内回响不绝,左军校尉也被吓了一哆嗦。随即,西侧山壁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数万挽弓以待的蜀军,箭矢如绵绵细雨般铺天盖地的往谷内激射而来,相随的还有一块块大石圆木。
“中伏了!”这便是左军校尉第一个念头。
随即,左军校尉没由来的想到当初赵星河埋伏吴冲那一战,不正和此时相似么?围点打援。
既然敌军出现在了这里,那边说明围攻风林城的大军只是幌子罢了。想到这里,左军校尉吼道:“继续东进,往东突围到乌鸦林就行!”
马起岂会那么容易就让他走?虽说孔昭有言在先只要居高临下伏击便可,不必与之短兵相接。但老将军打了一辈子仗,在敌军中伏的情况下如何把战果最大化岂能不懂?
连番指令下来,蜀军两万甲士也由山腰到了山脚,一直用弓箭射住对面阵脚,再加上左军校尉下令由东出渡云谷,麾下士兵更是无心恋战,再次留下了数千具尸体。
仓惶遁出渡云山谷,左军校尉喘着粗气道:“还有多少弟兄?”
“还有一万二可战之兵!”
左军校尉眼中很辣一闪而过,“随我继续奔袭,只要到乌鸦林便好!这笔账迟早得算算!”
且说徐瑾辰,摸着地形地势好不容易到了乌鸦林,刚准备下令安营扎寨,一名哨骑就飞马来报,“报!西边二十里有万余敌军,打着齐军左骑军的旗号,正飞速来此!”
徐瑾辰心里一突,暗道:“被发现了?那也不应该只派一万人来啊?”
随后,徐瑾辰勒住战马,“锵”的一声破军出鞘,“布阵!准备迎敌!”
风声呜咽,好似一曲悲壮琴音。
听着越来越清楚的马蹄声,徐瑾辰策马在阵前,眯眼盯着夜幕。
看着已经在望的乌鸦林,左军校尉心里冷哼一声,再次提了提马速。
近了,左军校尉定睛一瞧前方,连忙停下战马,顿觉得脊背发凉。
“他娘的...徐字大旗?破西军?”
在左军校尉看到徐瑾辰的时候,徐瑾辰也发现了来人,对面旌旗东倒西歪,阵型也颇为杂乱,明显不像有备而来。
既然狭路相逢,那就只能勇者胜了!
不待左军校尉发布军令,徐瑾辰率先喊道:“杀!”
两万以逸待劳的破西军,对阵一万两千丢盔弃甲的齐军左骑军!
而风林城上,那名老伍长也身中了一箭。老伍长颓然的靠着城垛坐下,出气多进气少的喘着粗气。
老伍长吃力的从怀中摸出一顶已经破败不堪,但洗的干干净净的裘帽。咳了一口血,老伍长目光虽然涣散,却充满了怀念之色。
“不能回去看你们了...”
看着裘帽,老伍长顿时想到了自己当初年轻时离家从军的那一天。
长的不算漂亮,但也不丑的媳妇推推掖掖的把这顶裘帽塞进自己怀里,和风细雨道:“天冷了就戴着,不丢人!家里有我在就别操心了,只要你有空往家里寄两封信就行。”
凝望着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媳妇,自己壮志满满道:“嘿,等我哪天功成名就了再回来,到时候带你和儿子,还有爹娘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去!”
媳妇叹气道:“我不求别的,只要你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就行,一定要赶上孩子的及冠礼。”
自己目光一转,低头看着虽然只有九岁,但已经能朗朗上口道:“大丈夫既生于天地,当戍守边关,马革裹尸还!”的孩子。会心一笑,揉了揉儿子黑发,“虎子,爹走啦,以后不许惹你娘生气!要不然老子我拼着挨军杖也要回来揍你!”
虽然儿子这些大道理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可听着却由衷的舒坦。
儿子嘿嘿笑道:“不惹不惹,我可是大男子汉!兄孝廉,弟孝恭,我还想抱个弟弟呢。”
一旁媳妇顿时面色酡红,拽了拽儿子小辫,不舍道:“快走吧!一会儿跟不上了。”
想到这里,老伍长欣慰一笑,呢喃道:“儿子,爹对不起你啊,没能赶上你及冠礼。”
“嘿,什么狗屁马革裹尸还?咒老子呢?得了,这次再也揍不了你臭小子的屁股蛋子了。”
咧嘴一笑,老伍长一把拔出插在胸口的箭矢,把那顶一文不值的破败裘帽紧紧的抱着,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年来,同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每次战报传开,几家欢喜几家愁?哪怕荆州三战,吴冲赵星河两人默契联手屠灭齐国二十万甲士,可自身一点战损没有?
战报传到朝堂上,举火同庆。可有谁在意那些家中儿郎战死关外的孤儿寡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亡国恨”改为“离人愁”,“后庭花”改为“归乡吟”才对!
后世记载的大唐战国时代,无生离,唯死别。
风林城不出意外的被唐军拿下,也徒留下了万余尸体,不知有多少是唐军,多少齐军。
马起在伏击了一阵齐军左骑军后立马撤回至卧蛇口,张开布袋等着博陵城一万援军。
凌怀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博陵城后,心里仍有些余悸,这也太简单了吧?孔大人当真料事如神?
不容多想,凌怀抽出一万骑兵再次出城东行,直奔卧蛇口。待凌怀到时,马起已经跟那一万齐军交战开来。
凌怀再次感叹一声,擎起长枪立马加入战场!前有虎,后有狼,共计三万蜀军夹攻一万齐军,齐军岂能不败?
乌鸦林,破西军虽是步甲居多,但对阵一万骑兵却丝毫不惧!
两军鏖战时间并不太长,半个时辰左右,齐军仗着战马优势终于突围开来,左军校尉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灰头土脸的全速往北奔袭。
到了安全地带,左军校尉重重咳凑几声,“咱们...还有多少人?”
偏将面容苦涩道:“还有四五千...其余的全死在了乌鸦林。”
左军校尉眉头一横,刚想撂下几句狠话。一身狂风吹过,风声呼啸。
身后甲士一个激灵,提心吊胆喊道:“快跑啊!唐军追来了。”
左军校尉连忙咽了口唾沫,再次策马狂奔。
走远了,才知道刚才真的只是一阵风声,并无半个唐军甲士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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