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中原,山水之间酝酿着淡淡的燥意。随着两天不急不缓的赶路,杨孟君一行两人也到了河南道淮南道交界的光州境内。
这两天里,天为被地为床,渴了饮些溪水,饿了就吃些粗饼干粮,一路走的倒也顺风顺水。
看着少年渐渐放开的胸臆,吴冲也倍感欣慰。慢慢走出杨正平去世的阴影,少年心境也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开朗,南下之旅也有说有笑的,两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从洛阳到临安有两条路走。一条是直南到襄州,然后走水路到扬州以北,再到临安。一条便是顺着陈州,光州,庐州之间的驿路大道走,最后再到南都临安。杨孟君两人走的便是第二条路,不过没走大道,而是顺着山野小路南行,随不平坦,倒也自有些逍遥真意。
两骑并肩而行,少年脸上泛着阳光般暖人的笑意,眼神清亮。
吴冲愁眉苦脸的冲着杨孟君道:“喂,孟君,咱们到前头找找看有没有村子啥的,这一路没个酒喝真的太难受了,肚子里酒虫造反了都。”
杨孟君回头道:“找个村子借宿一宿也好,也能好好歇歇白雪。”还理了理夜白玉略微有些杂乱的鬃毛。
白马通灵,感到主人的善意也提了提前蹄温顺的打了个响鼻。
得到杨孟君肯定,吴冲一扫愁容,眉飞色舞道:“哎呦呵,你小子啊,约摸着也是馋了,还什么歇歇白雪?啧啧,读书人就是道理多。”
两人拌嘴也习惯了,事实上杨孟君也的确有些想喝酒,但希望白雪能好好休息休息也是实话。
杨孟君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少年正色道:“争取日落前能找个像样点的山村。不然咱今晚又得在山里过夜了。”
吴冲狠拍了拍马臀道:“走,走,早都迫不及待了。”
其实不止是杨孟君吴冲爱饮酒,唐人大多都喜欢喝两口,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坛子自酿的土酒。曾有歌云:一梦千殇,逍醉见仙天上来。一曲韶华,笑问九霄可能买一醉?若无酒,要他长生有何用。
对唐人来说,求一醉才是人生一等快事。家有杜康三百坛,给个王侯也不换。不仅男子善饮,大唐女子也能小酌几杯。
而唐人民风淳朴彪悍,也无前朝那些男尊女贱的狗屁观念。大唐太宗年间有一次邻国使者前来拜会时对大唐这一观念深感不解,在国宴酒席上就问了太宗皇帝这个问题,满席公卿皆笑而不语,而后杨家镇国公借着酒意笑道:“汝国之男儿怎能与我朝女子相并论?”
次日在朝会上太宗皇帝便立下了我朝女子也可参加科举,也可参军的唐律。而百年后也的确出现了一位女子卿相,官居太子太傅,领中书省右祭酒。也有女子在家不仅做得女红,更能做得好诗词,就拿当今尚书省右仆射大人孙女来说,被誉为三百年大唐第一才女。
唐人风采,可见一般。
两骑走了大概一二十里,隔老远就老看一缕缕炊烟升起。吴冲激动道:“孟君,前面有村子了,估计还不小呢。”
杨孟君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道:“快点赶过去吧,饿的肚皮都贴后背了。”
吴冲闻言道:“确实有些饿了,走着!”
近了,吴冲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突然吴冲瞪大了眼睛勒马停下道:“孟君,你看那些炊烟是不是有些不对劲,这也太粗了吧。”
杨孟君定睛看了看,只见不远处一片片农家小园错落有致,阵阵炊烟飘起配着远方紫红的晚霞,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杨孟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么?不是挺正常的嘛?”
一阵南风吹过,抚着少年乌黑的长发,好不潇洒。
吴冲嗅了嗅,皱眉道:“孟君,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吴冲年少从军,沙场征伐无数,对这种气息是再敏感不过了。
杨孟君闻言也是轻嗅了一下。也是发现了不妙,晚风微冷而且在这山野间本来是有淡淡芬芳,刚才一阵南风吹过,不仅吹淡了香味,还带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吴冲又道:“而且你看这烟,寻常百姓家的烟囱一般都是直往上的,炊烟也是如此,这种粗大浓稠的烟雾我也只在军队里见过。这个村子明显有问题!”
杨孟君眨了眨眼睛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吴冲道:“看看也好,不过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沉吟一声道:“也不妥,万一真有麻烦,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还是一起吧。”
杨孟君点点头虽然皱眉,但眼神却是坚定执着。
进入村子后杨孟君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发白。吴冲也是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只见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满地尸首,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在村外看到的根本不是炊烟,是一所所民居被烧毁的狼烟!
地上的血也变成了乌黑的颜色,阵阵腥气令人作呕。
很明显这桩惨案已经发生了很长时间,从被烧的民居就能看出来,只冒烟,已经不见火苗。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就是,发生如此惨案,竟然毫无打斗的痕迹,地上只有一具具村民的尸体。
杨孟君下马看到一具幼子的尸体,不禁握住了拳头。低吼道:“可恶!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吴冲明显冷静许多,细细观察了一番道:“孟君,你看前面那里,是不是有马蹄印,而且这些村民的死状都是面露恐惧。”
冷吸一口气,吴冲接着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都是死于马贼流寇之手。”
杨孟君咬牙切齿道:“先找找还有没有活口,最好能问清楚情况,如果不能,咱们再想想怎么弄。”
吴冲点头道:“只好如此了,咱俩也别分头行动就一起找,天色已晚,我怕咱俩分开再出点啥事。”
杨孟君道了一声“好”,便牵马挨个打量尸体。
吴冲也开始一个个的检查过去。
一路排查到村中央,杨孟君的脸色也越来越沉眯着眼睛看不到具体神情。
吴冲突然向杨孟君招手道:“孟君,过来!”
村中央种有一颗槐树,朵朵白色花蕊随风飘荡煞是好看。树下坐着一个瘦黄的老人,靠着槐树轻咳不止,胸前衣襟满是污血。
吴冲蹲下身子,拍了拍老人的手轻声唤道:“老丈,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头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但也不像是坏人。又重重咳了一口血,断断续续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吴冲柔声道:“老丈你别怕,我俩是路过这里的路人,本来想到村子里买些吃食继续赶路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老丈你能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老人“呼呼”的出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西边的一伙马贼干的,半个月前这伙马贼到村子里收钱的时候看上了我那孙女,让我们今天把人嫁过去,我们当然不允。今天他们马贼首领前来娶亲发现我们竟然毫无准备,就怒不可遏,杀光了村里所有人,老头我只是运气好些,他们抢我孙女的时候我拦着被狠狠踹了一脚。”
杨孟君听后杀心暴起,眼睛血红。吴冲拉住杨孟君手急切道:“孟君,你先冷静些。”
老头接着哭道:“我们全村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啊,求两位去光州府衙报案。”
估计是回光返照,老人横生一股力气,用力拉着吴冲胳膊。
老头头仰了仰头便瞪着眼睛倒地不起,吴冲伸手合上了老人双眼,不想让他再看这个可憎的世道。
站起身子,吴冲长呼一口气担忧道:“孟君,你...”
杨孟君面无表情道:“扬威军吴冲,可敢随我上马杀敌?”
吴冲闻言一怔,挺直腰板振声道:“有何不敢?”
一骑直奔西山而去,后面一匹黑马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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