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正常论道败了就败了,事后虚心请教一番别人还能道一声“好气度”。可这次当着整个江南道士子的面被羞辱的如此体无完肤,毫无还口之力,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崔良如何放下?如何去忍?
崔良现在想着:外地士子们事后下山在城中喝酒事会怎么嘲笑自己?跟一个乡野村夫抢女人抢不过,然后自己拿出读书人的方式继续抢。最后被那个混蛋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的尊严狠狠的踩在地上。
每当想起杨孟君那个无所谓的眼神崔良就一肚子怒火。
回到家中便把所有下人赶到自己房门外,一个人做屋里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越想越不对劲,一脚把桌子踹翻,拳头紧握。重重的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一个人策马行至扬州太守府。
太守江公义正是德馨先生的女婿,出自扬州本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后来举孝廉入世,在朝中也有些清名,大唐山河破碎后自己的家族跟崔氏一起发力,把自己抬到了扬州太守的位置上。
不过江公义这些年对扬州子民也很不错,自任职以来恪尽职守。下次地方大评上自己运气要是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重回中枢掌控大权。一郡太守属于四品,说不大也不小。如果调到临安任职,咋说也得从三品起步不是?
坐在书房中处理着扬州政务,突然下人来报说小舅子面色不善直奔自己书房而来,拦都拦不住。
江公义皱眉思索道:“妻弟不是今日随岳丈去参加曲水流觞了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正想着,便见崔良狠狠撞开房门,眼睛布满血丝,腰挎长剑。
门房一脸尴尬的跟在身后。
江公义给门房一个眼神,让门房先退去,这事自己处理。门房这才悄悄关上门。
江公义放下毛笔笑道:“良儿怎么了?谁惹你了?这么大火啊。”
崔良强忍怒火道:“姐夫,你亲军借我一用。”
江公义想都不想道:“不行!我亲军只负责保护我安全,连我都无法调动。”
崔良咬牙道:“就这一次!”
江公义坚定道:“不行就是不行,良儿,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成这个样子,你先冷静冷静。”
崔良狠声道:“姐夫这你就不用管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江公义心中暗道:“这崔良平时虽然轻佻了些,可也从来没见过如此模样啊。”
江公义皱眉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岳丈大人知道吗?这...”
不待江公义说完,崔良猛的拔出长剑横在脖子上不耐道:“姐夫,你就说给不给?”说罢还把长剑轻轻一拉,顿时一抹血迹出现在崔良喉咙上。
脸见小舅子来真的,江公义瞪大眼睛神情急迫道:“不可!良儿你住手,有话好说。”
崔良还是那般道:“给不给?”
江公义苦着脸道:“我去看看曲水流觞办的怎么样了,亲军调动的令牌在桌案后书柜第三格上。”
说罢江公义便匆匆出门,这事得赶紧让岳丈知道。自己拦不住这小子,一向温文尔雅的妻弟竟然如此极端。
自己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并不是自己能力有多大,而是十多年来崔氏的支持啊!饮水思泉,对崔家的人,尤其是德馨先生这一脉嫡系。江公义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只要不太过分难做就行。可这次竟然直接调动自己亲军,那就不是小事了!
要知道,十年前南唐初立,好些个文官纷纷被刺杀。朝廷无可奈何才给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配五十人的亲卫。后来这一制度的普及到了整个南唐境内。不过之后这项制度就变了味,名为保护,实则为监视!自己在辖区内做的一切都没办法瞒过朝廷,而这五十亲军只认朝廷颁发的调动令牌,从来不认人。而这群只属自己的亲卫,自己只知道是出于一个叫“天芒司”的组织,具体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平时也没跟自己有什么交流,非常的神秘。
如果崔良这次用自己亲卫做些什么违反唐律的事,那自己后面的地方大评还能入选?大唐治国甚严,升官的道路被堵死了都是小事,万一事情大条了自己绝对难辞其咎,要是自己没了这顶乌纱帽,家族这些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江家本就就是小族,就凭自己一个人支撑着,随着自己水涨船高,族人也得罪了好些当地的大家族。自己要是没了官身,崔家会看自己一眼?老丈人德馨先生古道热肠是没错,可崔家也不是老丈人一个人说了算啊。
想到此处,江公义不仅加快了脚步,到马棚牵了匹马就往君子山而去,一个随从都没带。
崔良找到那个小令牌,令牌用黄铜所造,正面一个“天”字,后面一个“芒”字,天芒?崔良想了一下也没想到这两个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拿着令牌便直往城外而去。
太守亲军并不在太守府,而在城外一处军营里。这个军营不大,寥寥一二十个军帐。五十亲卫便在此处。
崔良到了后下马,悄悄看了看四周,没见有什么人跟着自己。回过头慢慢走向军营。
军营前一个护卫拦住了崔良面无表情道:“军机重地,外人不得进入!”
崔良拿出了令牌道:“认得这个么?”
护卫接过令牌看了看诧异道:“你怎么有天芒令?”
崔良道:“我是江太守的妻弟,奉命来此请诸位办点事。”
护卫道:“既然你有天芒令,那就说吧。”
崔良见事成了,心中松了口气道:“今日举办曲水流觞,有一敌国谍子摸了进来,江太守不敢打草惊蛇大张旗鼓的去抓人,所以才让我来此请诸位出手。”
护卫皱了皱眉头眼神微眯思考了一番:“行,那我就接令了,具体任务是什么?”
崔良心中大喜,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郑重的神色,说道:“这伙谍子有三人,一女两男,四天前的下午来到扬州,就住在醉江南。这次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女谍子抓到西城外哪所破庙中,两个男谍子待抓到女谍子后直接杀了便是。”
护卫面露疑惑道:“为何还要抓到城外?直接交给太守不好吗?”
崔良一笑道:“这事是机密,太守如此命令,我也不知道啊。”
护卫想了想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按照规矩,任务完成才能把天芒令交给太守。”
崔良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要这群亲军接令就行。
转头上马回城,崔良眼神如毒蛇般阴冷,不过嘴角却有着淡淡笑意。
江公义策马赶至君子山的时候众人也都相继散去,江公义拉住一个行人道:“可见德馨先生在此?”
行人一看是太守大人,连忙跪地道:“德馨先生半个时辰前已经和公明先生,元清公子,还有竹林居士一起走了。至于具体去哪里,草民也不知。”
江公义擦了擦额头汗水心道:“这可如何是好”。由于匆匆而出,江公义也没带个下人随从什么的,不就不擅马术,这一路过来也颇为难受,大腿侧火辣辣的疼。
江公义稍稍歇息一下,便策马回城。得赶紧找到岳丈才行,崔良这小子太没分寸了!
待杨孟君排开围观的游客回到醉江南已经到了下午。早饭午饭都没吃,三人在点了菜肴,要了两壶玉京酿回到了房中,吩咐小二把酒菜送到楼上就行。
到了房中坐下,方瑶望向杨孟君的眼神异彩连连。
吴冲也大感不可思议,问道:“孟君啊,咱俩都是十年同住在吴家镇的,为何你如此优秀?”
杨孟君翻了翻白眼道:“都是老爷子从小教的一些道理。”
吴冲心中道:“也是,大将军可不止只会领军打仗。”
吴冲道:“接下来咋办?连夜去临安还是在此休息一晚?”
杨孟君想了想道:“今天也折腾一天了,至于是走是留等填饱肚子再说!”说罢还看了看方瑶。
方瑶心领神会,柔声道:“听你们的。”
方瑶此刻内心深处可谓百感交集。自己全村被杀光,相依为命的爷爷也命丧贼寇之手。谁知道刚被劫到贼山上没多久就稀里糊涂的被眼前两人所救,给自己报了仇不说,还一路同行至此。唐人有恩必报!虽然吴冲平时嘴上没个正行,可一路走来不经意的那些照顾内含了吴冲多少心思?还有杨孟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能在曲水流觞上跟群贤对峙毫不示弱。更做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江山赋》,说两人是的南下游民方瑶是万万不信的,哪家的游民能杀的五十马贼,叹得大好江山?
吴冲哈哈一笑道:“孟君啊,今日好不痛快,你是没看那一个个读书人的表情,啧啧,那叫一个精彩。”
杨孟君淡然道:“都是些小事,只是看不惯文人士子只顾自己的清誉,不顾家国之乱,所以才有感而发。”
方瑶忽然忧心忡忡道:“都怪我,让你们平白得罪了崔氏的公子。”
吴冲摆摆手道:“什么狗屁倒灶公子,得罪就得罪了,还能怎样?老子那会儿没给他掐死就算他命大了。”
杨孟君也是轻轻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明显跟吴冲是一个想法。
窗外天空也变的阴沉起来,阵阵闷热缓缓升起。吴冲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今晚是走不了了,估摸着等会儿老天爷就要撒尿喽。”
杨孟君无语道:“这不还有瑶姐姐嘛,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点?”
吴冲关上窗户,嘿嘿一笑道:“自家人,不碍事。”
方瑶闻言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吴冲接着正颜道:“孟君,现在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了,你看是不是?”
杨孟君跟吴冲多么默契啊,闻言道:“等等再说。”
吴冲道:“好!”
方瑶轻翻了白眼,倍感无奈。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吴冲也是高兴,拉着杨孟君连连碰杯。
奔波了一天,吃完晚饭方瑶便回房休息,吴冲跟杨孟君唠嗑了会儿就躺下呼呼大睡。
杨孟君收拾了收拾残羹冷炙,脱下外袍放好,也缓缓躺下。
果然不出吴冲所料,没多久窗外便惊雷阵阵,雨打琵琶,哗哗做响。
躺了一会儿,杨孟君全无睡意,身旁吴冲呼噜震天,窗外有惊雷咆哮。
杨孟君轻轻打开窗户,任由风把雨丝吹到自己脸上。少年看着漆黑的天空闪过的一抹抹惊鸿自语道:“爷爷,难道咱们杨家,扬威军真的错了吗?为国尽忠三百年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局?”
白天的辩论显然还是给少年的心中留下了疑惑。
回答他的风吹雨打声,声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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