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沉默许久,没想到真实答案竟然是如此,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白衣老人这番话是否在骗自己。两人相交长识也有一百年光景,还从来没见过他骗人!
愤愤的甩袖起身,黑袍老者道:“到灵鹿山的这些年,你先是教出一个天下第一名将,再教出一个天下第一名相,也有江东流这个天下第一剑客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难道还不满意?再教出一个千古一帝才心满意足?”
“杨太公,你怎么还不去死?”
被直呼名讳,杨太公也不恼怒,哈哈一笑道:“我倒是想去死了,但怎么说也得看看我杨家至今的后人才能走啊。”
深吸一口气,复姓东方的黑袍老者冷淡道:“随你了,你活着的时候我依旧不会出手!咱们三个,就你活的最久,也最拖不起。所以说...你可能死也看不到我选的人到底是谁。”
杨太公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看你选的人干嘛?老人家我只要看一眼我杨家后人便可。”
这时那牵着白鹿,钟灵毓秀的少女有些拘谨的到杨太公身边,糯糯道:“老祖宗,有来信。”
杨太公揉了揉她的羊角辫,嘿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小丫头?”
“啊?我叫鹿扶兮呀。”
“哦,鹿扶兮啊。”
拆开信纸随意看了一眼,只有“山雨欲来”四字。
杨太公舒口气,微微仰头盯着黑袍老者,道:“让你失望了,江东流已经救下了杨孟君。”
“来,鹿扶兮,告诉老祖宗你叫什么名字?”
“老祖宗!”
“嗯?怎么了?”
“哼哼。”
黑袍老者缓步下山,满山寒风料峭刺骨,不少黄竹落叶寂寥,残败不堪,再不复郁郁青青。一如山上那个活了两个甲子的老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时,随时都有油尽灯枯,随风而逝的可能。
讥讽一笑,黑袍老者却在发现前方站着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手持一把羽毛扇的男子。
原来自己也到了快老死的地步啦,有人离自己这么近才发现。
黑袍老者打量一番这个突愕冒出来的男子,明知故问道:“孔昭?”
男子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孔昭见过老前辈。”
黑袍老者嗯了一声算是受了这一礼,淡然道:“随我走走?”
“荣幸之至!”
黑袍老者双手紧紧揣在袖子里,貌似是有些畏惧这凛冽寒风。
“以后就换你跟老夫过过招了?”
孔昭自谦道:“过招不敢,只是去做些不得不做的事而已。”
对此言黑袍老者置之一笑,平静说道:“虽然你号称棋力冠绝西蜀,甚至天下都少有能侥幸胜你之人。但这些年来想必你也经常和那老不死的下棋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称呼自己师尊,孔昭虽是读书人,但不是那些只会读死书,把忠孝礼仪看得至高无上的迂腐读书之人。
无奈一笑,孔昭坦言道:“是经常对弈,不过从来没有赢过师尊一场。”
哦了一声,黑袍老者继续悠悠说道:“老夫和你师父对弈这么多年,始终不胜不负,棋力也旗鼓相当。你又没有赢过你师父一局...就有信心能赢老夫了?”
孔昭呵呵笑了一声,道:“方寸之间的棋盘如何能和天下棋局相比?”
“连方寸棋盘都赢不了,谈何赢天下?”
孔昭反问道:“前辈赢了方寸棋盘,可曾赢了天下?”
哑然失笑,黑袍老者飒然道:“从教徒弟,收传人来看,的确是你师父赢了!”
孔昭宠辱不惊,皱了皱眉头,似是想起了某个年轻人,道:“未必...”
黑袍老者突然停住脚步,有些无奈且怅然,说道:“你是想说东方玄机?”
孔昭无声点头,说道:“前辈姓东方,他也姓东方。前辈就不觉得有些巧合么?”
黑袍老者摇了摇头,道:“就算他真是我东方世族中人,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自从你选择杨孟君作为中兴之主的时候,老夫和他已经彻底站在了对立面。别说他姓氏来路不明,哪怕他真就是老夫后人,只要有跳出棋局的念头,老夫就有魄力不动声色地给他摘了去。”
“哦,原来芸芸众生在前辈眼里都是棋子啊。”
黑袍老者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一口气活上一百多年,也会有这种想法。不仅是老夫,你师父不也一样?”
挥了挥羽扇拂走一片枯黄竹叶,孔昭道:“也就是在下年轻,想不明白,也不愿想明白。根据前辈这番想法,那在下也是您的敌人了?”
“差不离。”
孔昭朗声一笑,笑的黑袍老者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孔昭回道:“前辈或许觉得在下棋力有所欠缺,赢不了这天下大局。但在下如果不求输赢,只求干耗呢?试问前辈...您还有几年能活?”
“诚然,在下在方寸之间自然是赢不了前辈,但前辈族中第子可有能赢得了我的?”
黑袍老者枯瘦的手抖了一下,带起袖袍一阵波澜,转头直直盯着坦然自若的孔昭,过了许久才道:“也对,你赢不了老夫,老夫死后就没人能赢得了你。”
“所以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夫尽量在还苟延残喘的时候先一步击败你!”
欲言又止,孔昭没来由的黯然一笑,道:“想必在下会先一步而死,而在我死后接手我的位置继续和前辈博弈的也另有人在。”
黑袍老者愣了一下,丢出一句“故弄玄虚”。
孔昭解释道:“山下有叫我大人的,也有称我先生的。且不说大人一词,只说先生。先生,先生,先他人而生,自然先他人一步而死。”
别人说话是说七分,留三分。而像孔昭他们这种级别的,却只说一分,留九分。
虽说只有一分,但黑袍老者还是听懂了,讥讽更浓道:“原来是个谋国之臣啊,怪不得,怪不得。”
对他的讥讽孔昭丝毫不在意,此刻两人也走到了山下,孔昭挥了下衣袖,道:“前辈自诩为谋天下者,却不知连最基本的谋己都不曾看透...也罢,前辈自己走好,在下就不送了。”
说罢,他再次转身登山而去,洒脱且放肆!
黑袍老者扭过头来看着他渐行渐远的白袍身影,突然有些自嘲,最近含糊不清的咕哝两句,揣着袖子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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