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兆恭听苏扬这么问,就说:“此事本官与两位少卿都议过,认为这个写告密信的人只怕没有上书在资格,否则也不会把告密信投到大理寺来!”
苏扬却说:“这么说的话,卑职就更加不理解了,就算要投告密信,也不应该投到咱们大理寺,而是要投去御史台啊,御史台才是监察百官的衙门,咱们大理寺只负责审案,如果对方直接来大理寺投状纸,这是咱们大理寺管辖范围,可以立即立案调查,但这告密信可不是状纸!”
韦兆恭问道:“你认为我等要如何处置这封告发信?”
苏扬刚才把这封告发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上并没有明确举报某某人,只是告发国库两内储存的钱粮被窃走无数,初步估计折算成钱币大约超过三百万贯,而且信中明确指出了,出问题的是右藏库。
右藏库是唐朝国库之一,据苏扬的了解,国库是民间大众的叫法,是左、右藏库和内库的统称。
左藏库、右藏库和内库分别属于太府寺辖下的左藏署、右藏署、内藏署管辖,而左右臧库分别各置令二人、丞四人,而内库只设令一人,内库是皇家专属,由宦官当任库令。
有人就要问了,既然国库是太府寺管辖,那么户部是干嘛的呢?在国库方面,户部承担着监察的责任。
太宗皇帝时期,又把少府监从太府寺中单独剥离出来,除了管理百工技巧之事,还负责对国库加强管理,即承担着审计工作。
如此一来,唐朝朝廷对国库管理就形成了由太府寺主管、户部监察、少府监审计三足鼎立的局面,既有分工,由互相牵制,使得唐朝的财政体系更加稳定而可靠。
“韦公,写这封告发信的人很可能是右藏库内的人,或许是一个官员,或许是一个小吏,总之此人没有直接上书的资格,我猜此人可能给御史台写过告密信,但出于某种原因? 告密信石沉大海? 这人苦等无果,只能又给大理寺写了一封告密信!”
“卑职认为? 这封信上所述内容还有待核实? 而我大理寺此时并没有调查右藏库的权力,不如移交给户部?”
韦兆恭可能也想到过御史台那边是否出了问题? 按理说这样的告密信就算投错也不可能投到大理寺,可它偏偏出现在了大理寺?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现在除了御史台,对国库财物有权核查的只有户部!
思考了一阵之后,韦兆恭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 某先去见见户部范尚书!”
过了六天? 苏扬在大理寺逐渐熟悉了工作,与同僚们关系处理得还算融洽,但大理寺的问题是很明显存在的,不止是管理大理寺狱的官吏们大肆收受犯人家属们的贿赂,还收受犯人们的孝敬? 禁卒们守备也很松懈。
而且大理寺官署大小官吏们大多都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对于各地呈报上来等待审查复核的案子? 这些官员是能拖就拖,等拖到了规定的时间? 如果实在没发现什么问题再通过,非死刑案件通过复核之后发回原籍执行? 死刑案件通过复核之后交付刑部? 在刑部走一个过场然后送去由皇帝御批。
苏扬来大理寺的目的可不是来混日子的? 他不但要想办法找到切入点以大理寺的官方力量对飞凤楼进行打击,而且还要遵照皇帝的旨意整顿大理寺的一些歪风邪气。
这天苏扬找到韦兆恭说:“韦公,大理寺狱这边,卑职认为必须要进行整顿了,卑职上任之前进宫面圣,圣人对大理寺狱屡次出现犯人越狱、刺客潜入行刺、犯人自杀之事很不满,如果咱们再不进行整顿,只怕头上的乌纱不保!”
韦兆恭听后沉默了,他猜不出苏扬这番话是接着皇帝来吓唬他,还是真心想做事,但如果皇帝真的因为这些事情而震怒,苏扬刚来上任肯定不会有事,他这个大理寺的头头就一定会有事。
考虑了一阵,韦兆恭说:“你想怎么做?”
“派专员进驻大理寺狱进行调查,凡有劣迹之人一律暂且停职,若是查出问题即依律处置!”
韦兆恭听完之后叹道:“你以为某不想查么?你别看大理寺狱的那些官吏都是一些品级低的小官小吏,可他们背后指不定站着哪尊大神呢!而且监狱事关重大,若是在调查时出了问题,谁负责?”
苏扬笑道:“调查时出问题?能出什么问题?难道他们还敢造饭不成?”
“造反他们当然不敢,但他们如果都撂挑子不干呢?”
苏扬考虑了一下,“既然韦公担心这个,那卑职建议对大理寺狱进行大换血,所有官吏、禁卒全部裁撤,一律开革,所需官吏让吏部另行调遣官吏上任,至于所需禁兵,可从市井招募勇士或从退役兵士中招募!”
韦兆恭听完吃了一惊,“镇远啊,如此做法动作太大了吧?一旦施行,恐惹朝野非议啊!”
苏扬伸手敲了敲案桌:“韦公,您可别忘了,大理寺现在正被陛下盯着!”
这话让韦兆恭如芒在背,心惊肉跳,心里暗骂,这混账小子该不是在吓唬老夫吧?
权衡良久,韦兆恭还是没有胆子敢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不把苏扬的话当一回事,他道:“好吧,你去查大理寺狱,但尽量动作小一些,不要让监狱内的秩序失控!”
“遵命!”苏扬当即起身抱拳后离去。
“这就是一个惹祸精、活阎王啊!”韦兆恭看着苏扬离去的背影,不由颇感无奈,心里头苦啊!
却说苏扬得了韦兆恭的首肯,当即让手下一个史传话,召集了三个司直、三个寺丞以及评事、录事等十余人带着七八个捕役前往大理寺进行临检。
苏扬之所以热心整顿大理寺上下,也不全是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他也想通过一些动作确立自己在大理寺的权威,想要树立权威就必须要恩威并施,他只有在大理寺确立的权威,才好向飞凤楼下手,否则大理寺衙门里没人听他的调遣,他如何向飞凤楼动手?
到了大理寺狱门口,苏扬向其中之一的司直敬晖扬了扬下巴,敬晖点了点头,当即带着几个捕役上前对守门的禁卒大声喝道:“新任大理寺苏寺正巡视寺狱,还不通知当值狱丞率一干大小官吏、禁止前来迎接?”
苏扬一听,当即上前两步摆了摆手:“不必通知当值狱丞了,守卫把门打开,本官要突击临检!”
守门的禁卒们一听苏扬这语气,一个个都心惊肉跳,心想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法官有随时巡视监狱的权力,条例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禁卒们不敢不开门,大门打开后,苏扬当先快步向监牢区走去。
随行众官吏和捕役们纷纷跟上,一个个心想这下肯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众人穿过放风区,很快就来到了监牢区,此处也有守卫看门,被敬晖一阵呵斥,乖乖用钥匙打开铁门,众人于是跟着苏扬进了监牢区直奔值班房而来。
值班房分为两层,第一层为问事和禁卒们等狱吏的当值和休息之处,而二楼为狱丞的当值房及休息之所。
“新任苏寺正巡视寺狱!”随着一声大喊,苏扬等人鱼贯进入了值班房。
看见苏扬带着一大批官吏突然到来,值班房内的两个问事、十来个禁卒慌忙起身行礼:“恭迎苏寺正!”
大理寺狱内当然不止这些狱吏,监牢外的活动区、哨塔、围墙下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站岗和巡逻,所有岗位都是分三班轮换,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苏扬看了看当值房内的狱吏们,目光一扫,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两个问事和禁卒们一看,完了!
苏扬走到二楼,却没看见当值的狱丞,他扭头看向跟上来的问事和狱卒们,“当值狱丞何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言语,一个问事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韩狱丞上午来了不久就感觉肚痛,请假去就医了!”
苏扬道:“请假?向谁请假了?”
“这・・・・・・”
苏扬冷哼一声,转身下了楼,众官员立即跟上。
不久,苏扬就来到了第一监区铁门前,守门的禁卒立即打开了铁门,众人依次进入,大量的脚步声在监区内回响。
苏扬沿着走廊看着沿途左右牢房内的情况,有些囚犯躺在牢房里的稻草上,有些背靠墙壁坐着,有些正在练着倒立,还有人在牢房里打拳。
苏扬走到一个牢房门口看见里面一个老人带着枷锁,咳嗽得厉害,正侧身躺在地上,他问旁边跟随的问事:“此人是谁?”
“回寺正,此人是雍州别驾萧涣,被人告发打死官奴,犯了死罪,雍州刺史府判决之后送到了大理寺复核,但主审官余寺丞对此案心存疑虑,于是没有通过复核,勒令雍州署把人犯押送来大理寺狱重审!”
一个随行的寺丞正是此案的复核官员,他站出来向苏扬拱了拱手:“寺正,此案是卑职负责!”
苏扬见这囚犯犯病,心中一动,当即问:“看这囚犯已生病,狱中可给他延请医师诊治?”
问事心中惴惴不安,小心回答:“不曾!”
“他病得如此之重,怎的不给他请医师诊治?当值狱丞是怎么当值的?还有,怎不给他脱枷?”
“这・・・・・・这是韩狱丞特意吩咐,不让脱枷的!”问事见苏扬死死盯着他,他心下大骇,可不敢再给韩狱丞顶缸,立即把韩狱丞给卖了。
“为何不让脱枷?”
“只因、只因当初萧涣曾为难过韩狱丞!”
苏扬当即发飙:“好啊,原来是公报私仇!来人,去把这姓韩的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