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一早,会宁北郊三里的驻军大营校场,三千新兵挎刀持枪,站得笔直,列成整齐的六个大方阵,面向校阅台。
台上今天布置得有点不一样,除了军门旗两面,突然多了豹尾门枪二根,四杆高大的旌旗随风展开,上面书有大周、镇远、彰义、章等字样,还有六面赤红色大纛竖立在宽大的云纹飞虎屏风两边,指挥所用五方旗、钲钶鼓角等一应俱全。
除了身着绯红官袍的宣副团练,带着一干披甲带刀的军官侍立两边,还有一位头戴纱罗幞头的年轻黑脸紫袍官员,看起来好大的排场架子,却很没个坐相,居然盘腿坐在矮脚帅案后。但人家好像掌着帅印和符节,那黄绸包裹的就是,权威的象征。
“既然诸将士已到齐,那就开始吧!宣!”坐在帅案后的自然就是章钺,他抬头扫视台下,新兵甲服武器都还不足,队伍是整齐,衣着却乱七八糟,军容实在不怎么样,自然也没什么肃杀之气。
除宗景澄部以外,驻防各地的营级指挥使陆续赶回会宁,这便开始着手整军。首先,当然是颁发新的诰身任命,至于新兵,不过是让他们出来见识一下。
李多寿应声出列,从杨玄礼手中接过一份事先备好的卷轴,打开来朗声宣读:“诸将士们,会州位处我大周西陲边境,为适应未来战事的需要,镇远军将逐步改编,分为马、步、水师、斥候四个军种,下辖各营全面整编,升级为团,由会州团练副使宣崇文统辖。除马军以外,现有步军二、五、十二、十三此四营先行接受整编。
原二、五两营改为一、二两营,合编为镇远军一团。擢:薛文谦为一团团主,韩志平为副团主,张智兴为参议,商华庆为副参议。
原十二、十三两营改为三、四两营,合编为二团。擢:史成弘为二团团主,宋凌光以秦凤战功加致果都尉、升任副团主,丁保胜、袁慎明为正副参议。
其下新编四营正副指挥、正副营虞候人选,着尽快报上来。另外重申一遍:营虞候、团参议之职,除战时外不可兼领,职掌监察军纪、参谋作战、协管后勤、审核军功,执行军法需向上级汇报,得到批复后方可处置。
完毕!诸位可依次上前领取任命诰身,及旗鼓符印,早日走马上任,完成整编。”
李多寿口才便给,吐字清晰,念完后便退回帅案侧后。押衙亲兵适时地端着事先准备好的军官任命上前,将托盘放在帅案上。
章钺开始一个个点名,驻防在州境的马、步团级军官们轮流上前领取,这便算上任了。马军分开后,目前就是郝天鹰、明金鹏领一团,其余只能等以后再整改,接下来就是六营新兵了。
“各位麾下有功而一直未得升迁的都报上来,从伙长到都头,或素质不错的老兵,每营各挑选一百人调来会宁,以便培训成合适的军官来带领新兵。在外驻防的明天再走,先看看新式练兵法。”章钺淡淡地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营的军官总数为一百三十四人,其中还有指挥使、虞候的亲兵随从,加后勤饮事杂兵,实际单纯的士兵不到一半,包括这些人员在内,全部是作战兵力。
所以军官素质是很重要的,不足就只能开教导营培训了。章钺打算亲自出任教导营山长,并任命宣崇文为副,薛文谦暂留会宁,与史成弘两人负责日常教习。
三千新兵六个营,目前已由宣崇文任命了军官,训练了三个月,完成了辨旗识鼓、军纪规章、军队编制等基础科目,按正常训练,接下来就要操练阵列、实战技巧等,改新法训练正是时候。
“杨玄礼!将押衙亲兵神箭都拉出来列队,我要亲自带队走正步,给大伙儿看看!”章钺吩咐了一声,杨玄礼应声而去,率神箭都一百亲兵到校阅台下空地上列队。
神箭都始创于岳州整军之时,就是按章钺后世的练兵方法所操练的,但之后因为居无定所,又出掌过禁军,担心扩大这种训练不被认同,就一直未扩充,也没继续加强这样的训练,反倒调出去几批军官,但这个都也一直保持着未解散。
最近章钺才想起来,昨天就试练了一半天,士兵们走正步都还有模有样,但其中也有后来充入的,只能跟在队列中学样。
章钺脱下身上紫色官袍,里面是穿着红色窄袖短袄军服,下着裆部肥大的军裤,换穿上牛皮短靴,空着手大步下了校阅台,走向神箭都一百士兵。
“正副都头何在?”章钺喊道,这是走过场,让校阅台上的军官们和新兵都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立正!”都头大喝一声,腰背挺得笔直,双手下垂贴于并拢的大腿两侧。啪啪啪一阵脚步响,几乎同时,身后一百士兵也做着一样的动作,一个挺立得标枪一样。
“敬礼!”都头又喝了一声,并举手折臂斜指脑侧。身后士兵应声齐刷刷举手,动作整齐划一,煞是好看。
“稍息!”都头小跑几步出列转身下令,士兵们齐齐放下手,站立不动。都头又一招手,副都头跟了上来,两人小跑步向章钺。
“卑职彰义节度押衙指挥三都、神箭都都头高鸿煊报到!”高鸿煊中等身材,体格修长健壮,举手军礼的动作非常标准。他广顺二年被辽兵所掠,当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后随章钺从军,这些年来也做到了都头。
“副都头宗延嗣报到!”宗延嗣身材高多了,武艺也练得不错,曾也是难民的一员,只比高鸿煊大一岁,也是少年兵,都是庶民佃户之家的出身,从军入营后,名字都是上级军官起的。不过平时也用原名,都是大郎二郎的。
章钺立正,举手还礼,动作自然洒脱,开口道:“现在!我将亲率神箭都以纵队走正步缓行,绕校场三圈!”
“卑职遵命!愿率部接受指挥!”高鸿煊回了一句,与宗延嗣两人转身归队。
章钺走到一百亲兵之前转身,喝令:“立正!向前看!齐步走!”
在章钺的超标准动作领队下,一百亲兵跟随着他的步伐整齐一致地迈步抬腿,两手挥动,渐渐越走越熟练。但走了半圈,眼看离校阅台和新兵们远了点,章钺马上喊:立定!向后转!
于是,又走回去,来来去去几趟,也就是那样,口令简单明了易懂,动作显得僵硬死板,上百人列队如一人般,像刚硬的舞蹈,却带着一种铿锵之气。
走过几趟,章钺回到校阅台上,笑着问道:“诸位都是老兵了,可看出什么门道了么?”
宣崇文还在看着校场的亲兵,列队静止时那就是岿然不动,但一动起来,与天下各地军队都完全不一样,显得突兀,却又显得非常合理,充满了杀伐之气,更有军人的样子。
“若列阵则如何?是否也可以原地左右转、前后转?”宣崇文为人行事沉稳,洞察力是很强的,他已经从正步中看出了很多,便疑惑不解地问。
“当然!还能以战斗队形跑步前进,实现战场迂回包抄等目的,所以走正步非常重要!”章钺笑着回道。
“是么?那我来指挥试试看!”宣崇文来了兴趣,下校阅台快步走向亲兵队列。
章钺在台上看着,宣崇文上前直接下令左转,高鸿煊等亲兵们有些错愕,楞了一下接受了命令,随着宣崇文的命令左右转。
可是很快,宣崇文居然下令,以队为单位列左右横队,左队右转,右队左转,眼看两队要迎面碰撞才喊立定!然后又左队向前看,右队向后看,于是两队向两边拉伸,从他两边一分而过。
一连尝试了几种小难度的命令,亲兵们动作就有点反应不一,显得乱糟糟,不过很快还是能照做。宣崇文大为满意,心中暗想:如果数万大军列队铺开,也能这样如臂使指,那还有敌人不可战胜的。他喊停队列回到校阅台上大笑道:“我看这样练兵可行,但军礼有点格格不入啊!若方阵一大了,铺开数里地,细致的命令又该如传递?”
“当然还是旗语、传令兵,加上各单位自己根椐情况作出反应。”章钺一脸自信地微笑着解释,只要这种练兵方式被认可,并应用下去,带出一支有灵魂的强兵绝不是问题。
“那军官又要学新的旗语了,各种新的军令,最好还是有专职的传令兵,总之,这样一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全方位地改,新兵还好,老兵再重新操练就很难适应了啊!”宣崇文皱眉道,他从军时间不长,主要战事只打过会宁之战,但他熟读兵书,对军事的了解不是一般军官所能比的,所以是一点就透。
“所以话说回来,教导营就要起到这样的作样,操练新兵的同时,挑选合格的军官培养,连学边带兵实践,我想上手应该还是很快的。马军我不在行,但马军有时也要步战,也要学习并重新操练。”章钺倒不担心,他已经在考虑着,聚众人之力,抽空编撰一份《步军操典》作为蓝本,以后应用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