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天色大亮,韩志平率一团和斥候营成功夺取了白山戍,因守军都在堡内宿营,并无一人逃脱。堡外哨卡的少量兵力面对周军大部,几乎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来不及用早膳,韩志平立即派快骑回报后面主力,同时将战俘全赶出来缴械,捆成一长串关押进营房,找出其中一名小千户长及其僚佐加以审讯,得知西面三十里的安国镇只有一千兵驻守。
韩志平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召来一众军官们商议,大家都赞成趁胜进击,出其不意。因为敌军最近的安国镇都有三十里,次之和戍军城更远,就算是马军想救援也来不及了。
斥候营主要功用是探路,攻坚拔寨只是附加任务,韩志平便以其留下来驻守,自率本部士兵们稍事休息,匆匆用过早膳便再出发,仅带着木梯等轻便攻城器械赶往安国镇。
白天赶三十里路,对于镇远军士兵来说毫无挑战性,大伙儿时跑时走,巳时中就到了安国镇外。因为备战,破旧的丈多高围墙已修复过,墙头驻军已得了镇郊蕃民通报,手持刀枪据墙自守。但纪律看起来不怎么样,装备也显得参差不齐,所用都不是正规制式武器。
韩志平以两营左右列队展开,一千兵以都为单位列成十个小方阵,组成两个大方阵,这还是紧密的战斗队形,铺开来占地也有里许之地,黑压压一大片,气势有点惊人。
“你觉得能直接进攻吗?”韩志平看着团参议张智兴,有点讨好的意味,但其实内心有点看不起。张智兴是最早跟随大帅的亲兵指挥,才做到团参议、振武都尉,而宗景澄、薛文谦等人的散官都加到游击将军了。
“当然能!若换我们来守,蕃兵两千也休想拿下!”张智兴颇为自信,话语简单,脸上表情也有几分刚硬,少了当年的畏缩憨厚之态。
“咦?有眼力啊!”韩志平有些惊讶,大笑道:“这镇子地处平地,四周无险可依,大小不过三里多,驻兵一千有些拥挤,那我们便一次压上!”
“不急呀!战后这些蕃人也要纳入治理,等我先上前喊话招降试试,不降再打不迟!”副参议商华庆道,参议就是做这种政治工作的,这在职权范围内。
“那你就试试……”韩志平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显然并不看好。
商华庆带上十骑亲兵打马前行,距镇子寨墙百步勒马,大声喊道:“墙上贼军听着,尔等蕃民既已归附大周,那便是大周子民,如今从折逋嘉施等叛贼为乱,朝廷绝不容许,念在你们不明忠义,不知折逋嘉施等勃勃野心,若放下武器反正投诚,大周可既往不咎,望诸位善加考虑!”
商华庆喊了一遍,见墙头守军一阵骚动,叽叽呱呱的议论着什么,似乎有招降的可能。但很快一队身披铁甲的蕃兵上了墙头,大声喝骂着,手挥皮鞭一阵驱赶,守墙蕃兵立即各自就位,再也不敢聚拢。
“情形有点不对啊!披了铁甲的似乎是精兵,就不知有多少。”商华庆站得近看出来了,见墙头守军再无反应,只好跑回报与韩志平。
“昨晚大半夜起来赶路,弟兄们都累了,早打下来早休息!”韩志平让众将各就各位,随之传令进攻。
鼓声咚咚作响,一营左、右各两都士兵扛着木梯向前推进,指挥使与营虞候各带亲兵先上前射箭掩护。二营也向前推进百步,随时准备投入。
镇远军老兵们都有过攻城拔寨的经验,丈多高的围墙对他们来说没半点心理压力,一等木梯拾上去,后面的士兵几乎是跑着冲上去,迎接他们的是一阵阵箭雨,和成排的枪头攒刺。
不过有刀盾手在前遮护格挡,又有精良的铁甲防护,虽有人落下梯子,但只有那么高,想摔死也很难。随着几十架木梯搭上去,守军有点左支右拙,蕃兵们善于骑马冲杀,据墙而守则显得技穷了。
正门左右两边很快都有士兵攻上去了,但人数不多难以占住脚。蕃兵们很凶悍,大声吼叫着挥刀扑上,拼命抵挡。不过他们纪律性差,也不讲究什么队形,不过是以人多四面围堵。
眼看再有一会儿就能攻上去了,韩志平面露喜色,正要下令二营跟着向前,不想几名哨探打马冲来,老远就大声喊道:“西门有三百马队过来了!赶快集结变阵!”
韩志平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营撤不下来了,只得下令让二营五个方队迅速向中间聚拢,以枪盾为外层准备迎战。刚做好这些,便听一阵马蹄声密如骤雨,数百蕃骑卷起阵阵沙尘从北墙转角处狂奔而来。
“定!”韩志平大喝一声,心中有点发慌,会宁之战时他没在前阵,以步制骑他只见识过,没什么实际经验,虽在教导营学习过,但那都是理论性的东西。
而且现在是轻装而来,没准备拒马大枪,前排士兵的盾牌也不够高,枪盾拒马阵是有模有样,但能不能扛住马军冲击,韩志平心里很没底,已经在考虑着把一营召回来。
数百蕃骑眨眼间就如一支利箭般直撞而来,前排传来阵阵闷响,几名士兵一下被撞得惨叫着倒飞起来,这种情况眼见是活不了。不过敌军马队前排数骑撞上密集的枪头也跟着人立而起,随之翻倒在地,势头也为之一挫。
蕃骑马队一波次未能突破,十来骑翻倒,还有十多骑堵在了原地,但二波次紧跟而来,一下将一波次十多骑自己人撞翻,隔山打牛一般去势不减,继续撞向前方步阵。但二波次又被扛住了,战马无法前冲,又无空隙转进,被地上翻滚的同伴带倒。
马蹄冲撞践踏,杂乱的喧嚣声一片,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渗出浓浓鲜血,但更多是蕃兵落地的士兵和战马。而步阵二营前排都是被撞得倒退,或直接被撞飞。缺了一个大口子,但还有二排三排仍是岿然不动。
“以步制骑,有进无退!杀!”韩志平心头卟卟地跳,只觉喉咙发干,嘶哑着嗓子大吼,那马队就在前排几十步外,似乎一瞬间就要撞到面前,只有大吼才能释放心中的恐惧,但他是主将,丝毫不能露怯。
同等兵力的步军应对马军,处在极大的劣势,前排一下就被冲撞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凹陷,但蕃骑马队后续跟进被前面翻倒的同伴所影响,二波次冲撞速度就慢了一点,再冲撞上去仍被堵截住。
“不好!一营向后转,策应二营!”就在蕃骑马队冲过寨墙转角的同时,一营两名指挥使也发现了,他们可不认为二营能扛得住,立即传令,并带两队弓箭手先冲过来,就近放箭射击,这给蕃骑后续马队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还没爬上梯子的一营士兵分成了很多小队,闻令在都头、队正的带领下调头返身杀回,就这么快步小跑着杀向蕃骑马队。场面看起来乱纷纷的简直不忍直视,但所有小队前进方向一致,也没人故意落后逃跑,居然一下就形成了潮水般的反攻之势。
蕃骑马队只有三百骑,眼看三四波冲击就能破开步阵,但这时前头马队突击有点乏力,不停有士兵连人带马翻倒,造成了不小的障碍,后续跟进却是越来越慢。
周军小队从寨墙下疯狂怒吼着扑上来,队形渐渐跑乱了也不管不顾,士兵们都疯了一般持枪追着马队一阵阵乱捅。而蕃骑欲反击,却发现弯刀够不着,想要冲撞却又没空地,马速完全提不起来。一大群马队猬集成一团,反成了活靶子。
步阵前三排已经告破,韩志平孤注一掷,带着亲兵手持大盾,后排士兵架着长枪顶了上去,中间这块只剩下了薄薄的一线,再经受一波冲击就得溃散。两头士兵都还在,但一时半会儿根本填补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响,剩下约半数蕃骑竟然调头向北面而去。可他们连番冲杀未能突破,马速已减缓了很多,只不是在打马小跑加快。
二营步阵的士兵还没缓过神,一营士兵是从侧面冲过来,有点收不住脚的样了,居然追着马队掩杀了上百步才追之不及,眼巴巴地望着百多蕃骑远去。有几名骑探马跟去察看,惊喜地发现,那队蕃骑居然没再进镇子,调头向南跑了。
战斗不过一两盏茶的时间,一团差点惨败,韩志平只觉浑身力气被抽光一般,拄着只剩半截的枪杆摇摇摇欲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副团主!还打么?”张智兴脸色苍白,大腿上鲜血直流,在一名亲兵的搀扶下过来问。
“打他娘的!披铁甲的抓着全砍了!”韩志平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他抬眼一扫,估计刚才马队冲杀,给己方造成了两三百人的伤亡,这战报传回去绝对沦为笑柄。